齐嬷嬷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好了的信恭恭敬敬的递上去:“刚好是今天早晨才到的,前脚这回信到了,您的宣召就来了。”
周唯琪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摊开信眼睛黏在了雪白的宣纸上。母亲应该是在寄去的信里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甚至包括她会在信寄出去之后就死......否则这封信就不该是寄给他的了。
信是范老爷写的,里头承诺会按照范良娣的要求尽快再往东宫送一个范氏女,然后把她的死讯传递给远在西北的韩正清。
周唯琪很理解母亲为什么要范家再往东宫送一个姓范的女孩儿-----父亲需要有个理由跟范氏紧紧的联系在一起,母亲要给他提供这个理由。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还特地要外祖那边把她的死讯传给韩正清。事实上他一直觉得姨父只要还有神智,就该对母亲深恶痛绝的......
他紧紧攥着这封回信,脑子里思绪纷乱如麻,许多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快的叫他根本抓不住,他想不通,索性就不再去追根究底,心烦的揉了揉眉心,点燃了火折子把信烧成了飞灰,又回头去看钱应:“派出去的人还没传消息回来?”
钱应向来是个做事求稳妥的人,他怀疑宋楚宜,于是早早的就已经派人去韩止曾经大肆翻找闹腾过的宅子附近蹲守了。他倒不是肯定一定能找到什么线索,或者是异想天开觉得宋楚宜会藏匿陈明玉,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能多做准备,自然还是多做准备的好。
他摇了摇头,看出了周唯琪的心烦跟烦躁,耐心的安慰他:“殿下,再等一等。”
周唯琪心里的烦躁已经要喷涌而出,他忍耐再三,才咬着牙冷哼了一声,声音嘶哑带着些似有若无的哽咽,似是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不等又能如何?”
他所能依靠的无非也就是父亲的偏宠跟母亲的维护,如今母亲的维护已经没了,父亲的偏宠......至少如今,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他除了等,还能做什么?
房嬷嬷叹了一声气出门,只觉得头昏脑胀,范良娣如今死了,她好似失去了作用,成天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幸好现在听说范家还会送来一个姑娘......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唏嘘,既然是要送来东宫的,既要年龄合适又要是嫡支,这人选可真是有些难挑。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良娣不干脆想办法挑个嫡支的女孩儿来直接嫁给东平郡王,反而要往太子身边送人。可这也不是她能置喙跟左右的事情,也就只好跟齐嬷嬷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移开了眼睛-----不管怎么说,这位新主人还是跟范良娣是同样的,都是范家连接太子殿下的纽带,她们伺候好了就是了。
屋里的钱应半垂着头看了周唯琪一眼,立即跟上了周唯琪的话:“殿下能做的当然不止是等,现如今您已经失去了良娣娘娘的庇护跟筹谋,不能再失去太子殿下的疼爱了。您跟太孙殿下的差别,就在于这里。现如今这也是您唯一胜过太孙殿下的地方了。”
周唯琪眼睛发涩,他的父亲是太子,他向来受父亲的宠爱,可是这份宠爱比起建章帝跟卢皇后对周唯昭宠爱来说,就显得太不够看了。就连他母亲,他父亲都护不住,他苦笑了一声,重新落座在圈椅里,语气里带着无限嘲讽:“母亲自来说父亲只认我这一个儿子,可是父亲认我有什么用?”
他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父亲无能,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章节目录 二十八·转折
钱应立即听出了东平郡王对太子的不满,他皱了眉头紧盯着东平郡王,声音少见的有些急切:“郡王殿下切忌这样想!”他见周唯琪朝自己看过来,叹了一声气:“您要知道,眼前的得失并不能决定什么,最后的胜负才最要紧。太孙殿下再受宠爱,只要太子殿下活着一日,圣上也没有越过太子殿下直接扶上去的可能-----天下人也不会允许的。”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重新抬起了头的东平郡王,字字铿锵:“既然如此,只要太子殿下活着,就是您最大的倚仗跟幸运了。您还怕什么呢?现如今太孙殿下得到再多又如何?圣上能给他的,远远不如太子殿下能给您的多。您得分得清轻重缓急......”
周唯琪靠在椅背上,这些日子以来的疲累跟惊惶叫他的思维都比平常慢了些,如今听钱应这么说,他过了半天才算是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利害,顺着钱应的话点了点头。
这就是这位郡王殿下的好处,他或许并不如何绝顶聪明,可是他听得进去旁人说话,这才是最要紧的,钱应缓缓舒了一口气,继续语重心长的劝导他:“现如今太子殿下也难过,相比较起您的愤怒,他还更愤怒不知多少倍。趁着这个时候,您正该好好的安慰您的父亲才对,他刚失去了一个深爱的良娣,您刚失去了最亲的母亲,现如今您们是最亲近的人......”
钱应的话音刚落,外头就又响起敲门声,钱应出去了一会儿,带着些欣喜进门来,迅速掩上了门,连声音都拔高了一些:“殿下!”
周唯琪被他吓了一跳,略带诧异的挑了挑眉,随即就想起派去盯梢的人,立即提起了精神:“怎么样?有消息回来了?”
进来的是魏延盛,他因为魏夫人做的蠢事,在在周唯琪面前很是没脸了一阵,平时说话都不敢高声了,此刻却红着脸,眼睛直视周唯琪,带着些兴奋喊了一声殿下,就颤声道:“钱长史说的对,我们等在外头......守了整整六七天,总算是有了收获。就今天,有辆马车在宋六小姐的车架之后就进了这座宅子......可那宅子被守的密不透风,我们并不知道里头有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没过一阵,那辆马车就又出来了......那马车转了两条街,宅子里就又追出来人,我也顾不得其他了,只觉得肯定有些猫腻,带着人抢了马车......不过您放心,没露出痕迹,我们都蒙着脸呢,那地方又本来就龙蛇混杂......”
钱应跟周唯琪都没耐心听他这样语无伦次的长篇大论,皱了皱眉打断他:“那马车里果然发现了不对劲?是什么?”
魏延盛的脸有点儿发红,昂着脖子万分骄傲:“是具尸体......是个女孩儿的尸体,良娣娘娘从前叫我安排人去办事儿的时候,给过我画像......我没认错,就是那位陈小姐的尸体!”
果然!周唯琪目光阴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意,杀气腾腾的看了魏延盛一眼。钱应说得对,前脚宋六在花宴上跟卢皇后聊了一阵,后脚皇后就动了杀她母亲的念头,这事情怎么看都跟宋六脱不了关系,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魏延盛眉眼高低还是很看得出来,见周唯琪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也不敢再说其他的,控制好了语气小心翼翼的告诉周唯琪:“马车已经扔了,上头我们都翻遍了,并没找出什么来。可是在那陈小姐脖子上发现了根链子,链子上头还缀着一个像印章一样的东西......”
周唯琪跟钱应对视了一眼。立即就站了起来,立即打断了魏延盛的话:“那根链子在哪里?!”
魏延盛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用帕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来,当着钱应跟周唯琪的面把布包打开,上头赫然躺着一只长方形的小拇指大小的半截黄田玉制成的印章。
周唯琪捏紧了拳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几步上前亲自接了那只印章握在手里,激动过后有些茫然的看向钱应。
钱应也同他一样激动,这半截印章可是二十多万两银子啊!他勉强压下心中激动,冲着周唯琪点点头:“收起来吧,殿下。”
见周唯琪把东西收起来,钱应又转头看向魏延盛:“首尾确定都收拾干净了?这可是在京城,外头的事宋家尚且有能力插手,这京城可更不能掉以轻心。你以后行事,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警惕,交代你手下人也一样。这次经手此事的,你都好好料理干净,务必一点儿破绽也不能留!”
魏延盛看他面色严肃语气也带着警告,忍不住凛然应了:“您放心,这回绝对没再出什么篓子!”
范良娣就是因为这二十万两银子死的,要是卢皇后知道周唯琪在范良娣死后还对这笔银子念念不忘,而且直接插手,周唯琪的处境只怕会更差上一层。何况还有宋六小姐......钱应想到宋楚宜,不免心里有些烦躁,这个宋六小姐是个太难对付的角色,偏偏她如今还要嫁给周唯琪的敌人,从此以后两方除了一战到底,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惹上这样麻烦的敌人,还真不是件叫人开心的事儿,总得想想办法......就像范良娣出事周唯琪能很快连证据都不用就怀疑到宋楚宜身上一样,宋楚宜丢了陈明玉,也会立即就怀疑到周唯琪身上......她现在已经是圣上亲自下旨钦定的太孙妃,跟卢皇后天然站在了同一阵营,就怕她又去卢皇后跟前说些什么......而卢皇后既然会顺着她的意思冲范良娣下手,对她说的话恐怕也是深信不疑......
钱应紧皱着眉头在屋里走了几圈,缓缓叹了口气。
章节目录 二十九·生事
宋楚宜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坐在南窗下神情凛冽,好半响才冷笑了一声,回头去问青莺:“抢马车?在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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