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简单的一束花,到了花瓶里,忽然变得错落有致,凭空多了一份风韵。金兀术环顾四周,才发现,就这么一个时刻,短短的,帐篷仿佛就变了样,又是那么风雅干净和整洁。他心情激动,跑到儿子床前拉着他的手:“儿子,快快醒来,妈妈又将帐篷收拾成你喜欢的样子了,妈妈还会煎茶给你喝……”
陆文龙双眼紧闭,还是昏迷不醒。
他忽然转过头,看着花溶:“年初的瘟疫,我的亲生儿子们几乎死尽。我也很伤心,曾一度求神问卜,要巫医做法,渴望能再有自己的亲儿子……可是现在,若是文龙能醒过来,我宁愿这一生都不再有自己的亲生子!”
花溶心里一震。
这番话,较之金兀术对自己的甜言蜜语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那是一种强烈的冲击。这一刻,他不是在演戏,完全不是在演戏,而是出自最深切的父爱,一个男人能拥有的最诚挚的感情。
那是一种女性的直觉,生平第一次,奸诈阴险的四太子,也能如此真挚!
她微微闭着眼睛,没有做声,半晌,才摸出怀里的药瓶,估摸着时间到了,又给儿子服下两粒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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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兀术也伸手去摸,这一次,儿子的呼吸明显均匀多了。他心里微微放松,带了一丝欢喜,看着褥子上放着的那些衣服,虎皮的,豹皮的,经过简单的缝制,用了一些简单的玳瑁、贝壳之类的镶嵌,看起来又美观又大方,全是陆文龙的冬衣。
他笑起来:“花溶,儿子一直留着你当年在鄂龙镇给他做的虎皮衣裳。后来他长大了,不能穿了,也一直留着,不肯扔掉,这孩子……”
“四太子,若是孩子醒过来,我也给你做一件虎皮衣裳。”
金兀术张大嘴巴,忽然转过头去,眼里又干又涩。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头,这时,花溶已经取出药,又开始擦拭儿子身上的一些表面伤痕。
一时情切,几乎语无伦次:“花溶,你其实也可以把你的儿子接来,本太子发誓,此生一定善待他,就跟对文龙一样……”
花溶笑起来,擦药的手也情不自禁停顿一下。让金兀术抚养照顾岳鹏举的儿子?难道鹏举不会气得从九泉之下跳出来?
她被这一奇异的想法所惊住,要是真有什么能令鹏举气得活过来,那该多好?还有鲁大哥,他究竟是死是活?究竟身在何处?为什么从此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心里默念三声:鹏举,你要保佑文龙孩儿醒过来。
金兀术看着她面上那种奇妙的温柔的笑意,这是她回来后,他第一次打量她,才发现她完全是胡族女子的紧身装扮,那是一种十分方便的猎装,仿佛随时会踏上长长的旅程和战场的人。但尽管这样简单的服饰也无法遮掩那种自己熟悉的风采,尤其是她这样微笑的时候,一针一线,一举一动,充满了最温存的女性和母性的魅力。
他心魄激荡,不能自已:“花溶,你这些年一直都在颠沛流离,难道就不愿过一段平静的日子?留下来,好不好?至少,我能照顾你,也能照顾你的儿子,让你们母子无忧。再说,文龙孩儿,他那么喜欢你,完全当你是他的亲妈妈,他醒来后,你怎忍心再离开他?”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是啊,文龙醒来,自己怎忍心再离开他?
因着这一份奇特的笑意,金兀术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仿佛一场盛世的谈判终于到了尾声,难道儿子的受伤,还是自己的一次契机?若非如此,又几曾见过花溶这样的笑意?
拥有女人无数,一直享受着妻妾们的逢迎和谄媚,一度不明白女人的真心和假意,端看谁笑得最媚,伺候自己最舒适,可是,尽管如此,前一段花溶的刻意温存,他却也明白,那是不真实的;因为,精心装扮后的笑容那么假,看不出一丝暖意。
此时此刻,却是不同的,笑容和煦,温暖如春,发自真心。
有一瞬间,他发现,此生,自己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真正和这个女人的内心如此靠近。
这座小帐篷,几乎变成了一座小型的藏宝库。
四太子此番度假携带的奢侈品,狼主的赏赐,从燕京内外搜刮的珍奇,一些权臣借机贿赂的财宝,几乎全部堆在了角落那几只硕大的箱子里。要是在往常,花溶看到这些东西,一定会大喜过望,盘算着能为大蛇部落添置多少兵器。但此时,她却毫无心思,想尽了一切办法治疗儿子。
儿子虽然不死,却也不醒过来,如此不死不活地拖着,真是后果难料。
与此同时,大帐篷里,两个人的心情也是忐忑不安。
自从那一日砍伤王君华后,四太子就再也不曾在大帐篷留宿,整日整夜呆在小帐篷,说是守候儿子。
章节目录 第483章 做贼心虚
耶律观音做贼心虚,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跟其他侍妾表现一样,可内心里却捏着一把汗。她多方打听,尽管手段用尽,却得不到任何有效的情报,小帐篷的所有侍卫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拒不吐露一言半语。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陆文龙还活着。
这个事实令她又惊又怕,她根本不明白那个小野种为什么竟然没有死。这一次如果失手,以后,只怕再也找不到任何机会了。
夜色降临,她再次来到王君华的床边。
王君华面如金纸,嘴唇青紫,整个人已经虚脱了,脸色蜡黄,一双手乱颤。她一惊,才发现王君华的伤势比昨日看起来更加严重。
“姐姐,你可曾好些了?”
王君华挣扎着睁开眼睛,因为疼痛,眼里的怨毒更加深刻,声音细碎:“那个野种死了没有?”
耶律观音摇摇头。
她看着耶律观音的脸色,低声嘶吼:“耶律娘子,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么?”
耶律观音“嘘”一声,阻止她说下去,“小心,现在处处有奸细。”
这牛皮厚的大帐篷,四周鬼影子没得一个,谁能听去?
她心急如焚:“四太子呢?这几日为何从不见四太子?”
“他说是去照顾那个野种……”耶律观音说不下去,忽然打一个冷颤,“四太子,会不会听信花溶的谗言?”
王君华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疼痛不堪,失声道,“不会吧,四太子怎会还相信那个贱人?”
耶律观音也完全拿不准,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时,忽然听得门外一阵欢呼,是几名侍妾的议论声:“小王子好了?”
“小王子真的醒过来了?”
“是怎么醒过来的?”
王君华一头就栽倒,几乎晕过去,那个小野种怎会又醒了?
耶律观音站在门口,悄然又退回去,腿一软,不由自主又想起那个早已藏好的药瓶,难道是下药的分量少了?难道花溶真有什么灵丹妙药?
她忽然嗅到了一阵危险的气息,仿佛一种不安正在铺天盖地罩来。
斜阳再次落山,余晖洒在玫红的大花瓶里,一室清芬。
金兀术不停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神情焦虑:“花溶,儿子何时才能醒?”
最初的乐观已经过去,花溶也是焦虑的,如果儿子一直不醒,就很危险。
他忽然自言自语:“不行,我再也等不下去了,儿子再不能醒来,我就要自己动手了……”
花溶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无凭无据,只凭揣测,审讯耶律观音或者王君华,都会抵赖到死。当务之急,不是要杀死她们,要她们交出解药,必定要另想办法。
“四太子稍安勿躁,我已经放出风声,说儿子已经醒了。”
“这有何用?”
“山人自有妙计,只是,四太子你……”花溶盯着他,“只望你到时不要维护着什么人,又‘心慈手软’了……”
他冷笑一声:“花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心底鄙视我,嘲笑我为什么会让耶律观音回来,是吧?”
“不关我的事情!”
“本太子要她回来,自然有自己的用意。”
花溶并不追问,谁管他有什么用意?
“花溶,你知不知道耶律大用?”
这时,花溶才真的吃了一惊,转眼盯着金兀术。
“这个辽国余孽,贼心不死,四处活动,妄图恢复辽国江山,他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其实,本太子早已得到情报。只等着收拾他……不行,花溶,我实在呆不下去了,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死活不知,不如拿了耶律观音严刑拷打,她必然招供……”他重重地踱着步子,又恨又悔,“本太子当初真不该让她回来,这个贱人,就该一刀杀了,现在可好,造成大害!若文龙孩儿真是她所害,本太子必将她萧氏家族斩尽杀绝……”
一顶绿咬鹃的羽冠放在藤木的桌子上。它分为三层,每一层都用了打磨得薄如蝉翼的金片镶嵌,正中,缀了一颗孩儿拳头大小的明珠。
两名仆从拿起,戴在秦大王头上,拿着一个用树根镶嵌的镜子放在秦大王面前,态度虔诚:“大王,您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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