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薇久久盯着太后的佛像,心里涌起一股极大的不祥的预感,忽然站起来拉了花溶的手:“岳夫人,患难见人心,多谢你不顾安危,在此时还能到佛堂找我。我是薄命之人,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岳相公,有你的儿子。你马上走……也许,再晚就来不及了……”
花溶紧紧抱住她,忽然想起婉婉,想起婉婉那张无辜而纯洁的笑脸,一个一个,没有死在金军的屠刀之下,却都死在了赵德基的屠刀下。
她心底悲愤莫名,这大宋是谁的大宋?赵德基一人的大宋?如此大宋,不灭才真是天理难容!
天薇这时反而镇定下来,拉着花溶的手:“岳夫人,也罢,既然你不走,就再陪我一程。”
花溶眼里掉下泪来:“公主有何吩咐?”
“我想换一件衣服。换一件我最喜欢的衣服。”
赵德基回到后宫,一进寝宫,就怒声喊:“康七,立刻传康七……”
康公公早已料得不好,扑通一声跪下:“官家,小的来了……”
赵德基一脚踹在他的腰上:“大胆奴才,从实招来,那****是不是和花溶联合欺瞒朕?”
“小的死罪,小的死罪……小的绝不敢欺瞒官家。那天,岳夫人在屋里,令小的们全部退下,里面所发生的事情,小的们的确不知详情……”
赵德基的心凉了半截,果然!
他越想越愤怒,越想越屈辱,抬起脚,发疯一般猛踹康公公:“该死的贱婢,大胆贱婢,你竟敢哄骗朕,说朕遂了心愿……说,你到底收受了岳鹏举夫妻什么好处?”
“官家饶命……官家恕罪……小的实不知情……毫不知情……只有官家自己知情……”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赵德基抓起一个大花瓶就砸在康公公头上:“贱婢……”
康公公头破血流,晕死过去。几名小太监上来将他如死狗一般拖下去,赵德基怒气未熄,门口,小刘氏停下,再也不敢进来。
他大喝一声:“是谁鬼鬼祟祟的?”
小刘氏战战兢兢地进来跪下:“是臣妾……”
赵德基余怒未消,忽然想到她先前的“如狼似虎”,满腔怒火泄愤在她身上:“贱人,无耻的****,滚出去……”
小刘氏尚未醒悟过来,脸上身上已经挨了几拳,疼得连声惨呼。她连滚带爬跑出门外,才被宫女扶起,只泪流满面,原来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意思。
秦桧的书房,这一夜灯火彻夜未熄。
王君华拿着四太子的密令,不停地走来走去,神色惊恐:“老汉,四太子为何转性了?他为什么要保全天薇这个贱人?”
秦桧做声不得。
王君华恼羞成怒,四太子每保全一个女人,仿佛就是在挑战自己的受宠程度。自己替四太子百般筹划,百般讨好,天薇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她能得到四太子的垂青?她见秦桧不回答,恼怒起来,猛地揪住秦桧的胡子,“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
秦桧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惨呼一声:“国夫人息怒……四太子,这他肯定是有其他考虑……”
“有什么考虑?他今日对天薇留情,明日便会对花溶留情。这个口子万万开不得……”
“依夫人之见?”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四太子如今深居简出,我们不妨矫诏行事……”
秦桧直摇头:“不行,这会激怒四太子。”
章节目录 第391章 受审
王君华白他一眼:“无毒不丈夫。老鬼,四太子我自会摆平。天薇非死不可,她不死,花溶以后就不会死,这二人都是老娘的心腹大患,必死无疑……”她见秦桧还要犹豫,又狠命揪扯他的胡子,“老鬼,你休得再推三阻四,既然要做,就要做彻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今箭在弦上,天薇若不死,日后也难免会跟我们作对,她是官家亲妹,有朝一日官家心血来潮,听信于她,你想,我们会是什么下场?”
秦桧连连点头,却还是不无担心:“四太子方面怎么办?”
“我自会向四太子交代。”王君华冷笑一声,美女数名,加上自己,怎么也敌得过那个天薇了,四太子还得利用自己夫妻,可不是么?他怎会立刻翻脸?
且说赵德基正在怒气勃发时,却听得今日当值的太监张去为颠颠地跑进来,“陛下,秦桧求见……”
他正在火气上,立刻说:“传秦桧。”
秦桧一走进御书房,便感觉到一股怪异的恐惧,战战兢兢,伏地请安:“圣躬万福……”他请安后,却并不如以前一般,得到皇帝恩准平身,当朝的宰相,就一直如一条狗一般趴在皇帝脚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赵德基的声音十分平板:“秦桧,与金人的和议如何了?”
秦桧从袖里拿出奏折:“臣正是因此事而来。”
张去为接过奏折,念起来,念到一半,赵德基就不耐烦了:“金人到底要何时才肯签字?”
“一杀假公主,二杀岳鹏举,这二人一死,四太子方面立刻签字……”
赵德基毫不意外,秦桧偷偷抬眼看他的眼神,心里一喜。他和王君华本已接到四太子阻止杀天薇的消息,可是,他和王君华一和议,既然和四太子已生了芥蒂,就得立刻铲除政敌,尤其是王君华,对天薇恨之入骨,便矫诏行事,大着胆子,一不做二不休,将金兀术的不杀改为了“立刻杀”!
正在这时,另一名专门和谈的官员范同又求见。
范同进来,跪下启奏:“陛下,金人和谈又生枝节……”
“什么枝节?”
“四太子方面,要求宋金和议之后,不得无故废黜宰相。他们说,此回和议,首相有大功,若是和议之后,以无罪罢免首相,便是明示不欲保全和议,人在其位则政存,人离其位去政废。此事如何,还请陛下裁决……”
范同自然是受秦桧指使,后一步来奏请此事。他二人配合默契,一听范同说完,就跪在地上,不断叩头:“臣愚蠢无知,一切大局都是陛下圣裁,臣岂敢如此!”
赵德基听得目瞪口呆,但见秦桧不断叩头,眉梢眼角间,才真正是大奸似忠。他原本打好的如意算盘,和议后一年半载就罢免秦桧,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竟然算不过这个老权臣。如今,秦桧竟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做一个天子罢免不了的“终身宰相”了。
他又气又恨,方明白秦桧到此图穷匕见,却又无可奈何,狡诈如他,岂有不知秦桧和金人暗中勾结之理?他面上露出隐隐露出愤怒之色,却也只能强行压下去。
秦桧跪在地上,不时偷看他的神色,但见他怒意上脸,又压下去,心里窃喜,权臣之道,必要时,也需压倒皇帝,这一回合的交锋,他便明白自己已经稳占上风。
范同又说:“四太子连续催促和议条件,给出最后期限,若年前不签订,便将韦太后带回上京……”
赵德基大惊失色,两相权衡,再也顾不得秦桧的“终身宰相”一事,如果太后换不回来,朱仙镇撤兵、杀岳鹏举,这一切,便将师出无名,还白白落得受到秦桧掣肘。
他立刻下令:“立即满足金人两个条件。”
“是!”
冬日的佛堂,一片幽暗。
天薇亲手点了一排蜡烛,又点一排长明灯。烛光一起,佛堂便明亮起来,她换了一身新装,凤冠霞帔,高贵清丽。
她坐在太后佛像前的一张椅子上,微笑着说:“岳夫人,多谢你送我这最后一程。”
花溶眼眶干涩,手下意识地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替她抚平肩上的唯一的褶皱。
“岳夫人,你走吧。”
花溶点点头。
“岳相公也保不住了,可是,皇上暂时还不会杀你……”天薇羞于出口,满腹悲酸,九哥,自己的九哥,当初自己受尽屈辱曾指望他带兵打过黄河收复失地解救自己的九哥,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寡廉鲜耻之人。
花溶摇摇头:“你错了,他会杀我!”
“不,他还指望你……指望你……”天薇终究说不出口“替他生儿子”这样的字眼,一伸手,将自己的那盏“长明灯”放在手里,才叹道,“我真无颜到地下见大宋的列祖列宗……无颜见太后和婉婉……岳夫人,你走吧!”
花溶点点头,抬眼看外面,这一日,风雪大作,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大片飞舞的雪花。不久,就要到除夕了。
她悄然闪身佛像后面。天薇闭着眼睛,静静地坐着。
一会儿,门当地一声被推开,一股冷风从屋子里飘进来,裹挟着雨雪。两名太监进来,拉了天薇就往外走。花溶大怒:“你们要干什么?”
太监停下脚步:“奉陛下之命,待假公主去受审。”
花溶大怒:“谁也不许带走她……”她抽出肩上的小弓就打过去,两名太监后退一步,尖声叫道,“来人,有刺客……”
十几名侍卫一拥而上,花溶却已抢身护住天薇公主,紧紧挡在她面前:“谁敢动公主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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