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卷中,敛兮公主的行文有两个让允央印象深刻的特点。第一个就是,敛兮喜欢用计算来衡量一件事情,而这种计算的结果甚至可以影响到她对于此事的看法。
比如,手卷中记载,有一年,皇宫中新开凿了一个池塘,整个池塘呈现月芽形,是宋显帝亲自按汇眼之法选的址。
池塘建成后,池中开满了大罗国进贡的月光睡莲,王公贵族看过后皆称此地为奇景因而流连忘返。
可是敛兮却不以为然,她在手卷中仔细地计算了这个池塘的体积与用料,推算出其对于皇宫地表的影响,认为此池一但建成,在第二年的夏天第三场雨后,离月芽池三里之外的萝依宫必要坍塌。
看到这一则,允央心中一凛,马上命饮绿找来宋史,对照手卷中记载的时间,推后一年,果然在《禁宫不测篇》中看到这样的话:仲夏,大雨过后,皇城西北角萝依宫没有征兆地垮塌了。由于此宫地势偏僻没有妃嫔居住,此灾只是砸死了几个宫人,没有酿成大祸。
这样的例子通篇都有,这位敛兮公主对于她感兴趣的事,除了用文字记下来外,都少不了在旁边算上一回,似乎不计算一下,她终是不能放心一样。
“我原本对于敛兮是隐遁派圣女一事还将信将疑,如今看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允央心想:“只是堂堂皇家公主,如何能成为江湖术士的首领?这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第二个特点就是通篇手卷没有提到赵元一个字。从十二岁到十八岁,在几年间,敛兮与赵元是有交集的。允央知道,就因为这简短的交集,让赵元对敛兮念念不忘,以至于将敛兮给他的种种伤害都抛之脑后,只记得这位神秘公主的绝世风华。
“看来敛兮心里终是没有赵元的,否则对于一个妙龄少女来说,她的私密手卷里绝不会对钦慕的少年只字未提。”允央想到这里,隐隐替赵元黯然神伤:“他心里最赤诚,最柔软的部分都留给了敛兮,而敛兮却将之弃之如履。这个事实,最好不要让他知道,否则以他的自负,只怕是当头一击。”
通篇草看过一次后,允央又发现了几处让她觉得心惊的地方,一是敛兮经常在文中经常提到一个神秘的人物——头盔人。
不知这个头盔人是因为戴着头盔,还是仅仅只是别称,他们在敛兮文中出现的频率极高,仅次于通篇的算式。
头盔人每次出现,总是会带来一些奇怪的消息,比如“冬天过后,头盔人传话说,北方边城已安插好人手,扮作马贼,静等机会。”又比如说:“头盔人埋了两个先人的地道,将一些怪草异树封存了起来,只等机会来临。”
还有“头盔人最近的动作慢了许多,兴许是因为玉带山的那片矿脉,我已经传过话去,那个地方不能碰,只等机会。”
手卷中反复出现的“只等机会”,让允央有些困惑:“敛兮一直到死都没有等到所谓的机会,那在这样严密的组织中,怎能群龙无首?敛兮的继任者是谁?他们到底在等什么机会?为什么对于玉带山巨大的金矿,敛兮却下令不让人动呢?”
重重迷团似乎从字面上找不到答案,允央决定从敛兮手卷上密密麻麻的算式入手,看看这位公主算来算去,到底想要证明什么。
“饮绿,你去外殿的博古架上,拿一个镶翠鱼的盒子过来。”允央将手卷铺在书案上后,对饮绿说。
很快饮绿就将这个盒子取了过来,双手递给允央道:“娘娘,取算筹来做什么,可是又要填那些九宫格的幻方来解闷?”
允央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只解幻方,何必用上算筹?”
饮绿见娘娘铺一卷素白的细绢在案上,却将笔墨全部移开,生怕这白绢被染上一点点墨迹。
不是解幻方,又不是写字,娘娘守着这白绢要做什么呢?饮绿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允央到底要做些什么。
允央也不避饮绿,大大方方地把算筹取了出来,在书案的一角摆放整齐。
淇奥宫的算筹共有二百七十三支,全是长约两寸,牙签粗细的纯银小圆棍。
据《孙子算经》中记载,算筹记数法则是:凡算之法,先识其位,一纵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万百相当。
就是说,在算筹计数法中,以纵横两种排列方式来表示单位数目的,其中1-5均分别以纵横方式排列相应数目的算筹来表示,6-9则以上面的算筹再加下面相应的算筹来表示。
表示多位数时,个位用纵式,十位用横式,百位用纵式,千位用横式,以此类推,遇零则置空。这种计数法遵循一百进位制。
允央对于敛兮在手卷中写到的一些数字,看得并不很明白。因为这是敛兮很随意的手卷,许多时候,她在一件事情之后,只简单地写下几个数字。
允央看来,这些数字指的是这件事物的长、宽或体积之类的数据,但是因为敛兮省了其中的步骤,允央就需要再算一遍,以确定这些数据的真实性。
☆、382.第382章 隆康宫施威
当然计算如此繁复的一组数据,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就在允央专心于敛兮手卷整理的过程中,那位备受瞩目,千呼万唤的荣妃,终于进宫了。
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允央正在天渊池边和饮绿散步。两个御膳坊的宫女拿着提盒说说笑笑地远处走了过来。
允央与饮站在一处柏树的阴影里,加上这两个宫女走得急,竟然没看到身旁不远处还站着贵妃娘娘与侍女,所以说话也就没有忌讳。
“可得快点了,要不皇上赏赐的玉芙蓉,九转酥就要凉了。”
“真没想到,皇上对这位荣妃娘娘这么上心,连她喜欢什么都清清楚楚,提前让咱们备好了,只等荣妃娘娘一到古华宫就送过去。”
“皇上真是细心,没见过对谁这样过了。”
“那也不奇怪,你没看到荣妃娘娘的样貌吗?之前以为,淇奥宫的贵妃娘娘就是天仙下凡了。现在才知道,贵妃娘娘是天仙不假,可荣妃娘娘那是嫦娥……”
饮绿听到这两个宫女的话,一时气不过,愤愤地想要冲过去与她们理论,却被允央一把拦住了:“不过是两个嚼舌头的小丫头,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
饮绿回过头,不甘心地说:“娘娘,您就是脾气太好了。她们都说成这样了,您竟然还能无动于衷?”
“她们说成什么样了?”允央哑然失笑,“不过,是对于样貌的品头论足罢了,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本宫还要强迫所有人都说本宫是月宫嫦娥才行吗?”
“那也不能轻饶了她们!”饮绿气鼓鼓地说:“擅自品评后宫娘娘的容貌,按宫规是要杖责二十的!”
“罢了!”允央抬手对她做了一个禁止的动作:“现在荣妃刚进宫,正是风光无可匹敌之时,招摇惹眼一些也是应该的。淇奥宫何必为了这些小事去触她的霉头?”
“那就轻饶了这两个丫头了?”饮绿道。
允央看着前面御花园中隐隐有华盖浮动,只是动的幅度很小。于是她微微一笑道:“去古华宫可要经过御花园?”
饮绿被问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地说:“回娘娘,御花园是必经之路。”
“那就是了。”允央回头看她一眼:“有人正等在那里给你出气呢,你且放下心吧,回淇奥宫等消息就是了。”
饮绿见娘娘说的笃定,也不好再问,只得将信将疑地回了淇奥宫。
允央虽然神色平淡一如往常,回来后就呆在书案前摆起了算筹,可是饮绿知道娘娘心里一定比她要难受得多。
晚膳送上来,摆了一会,又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允央竟是连热汤都没有喝上一口。
饮绿本想来劝,但细想今日之事对于娘娘来讲何尝不是心头一刀?好好怀着的孩子转眼间没有了,自己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最不能理解的是这件事发生后,皇上对淇奥宫也变了脸,来得越来越少,甚至有些不闻不问了。
本来淇奥宫上下依仗着允央倾城的容貌,想着皇上迟早会回心转意,却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纳了新人,还是出身与允央不相伯仲,又更为年轻貌美的多烟郡主——荣妃。
这样的形势对于本就门可罗雀的淇奥宫而言,真是雪上加霜。
所以荣妃进宫的这头一天,淇奥宫上上下下都像是吃了哑药一样,默默当差,皆闭口不言。以前的欢声笑语全都不见,倒让人以为是进了古寺一样,无比的清幽安静。
空旷又冷清的大殿里只听到滴漏规律又枯燥的声音。
“哗啦”随着外殿的水晶珠帘一响,石头那带着兴奋的声音传了进来:“娘娘,古华殿那里可有热闹瞧了!”
他虽然尽力压低了声音,可是脸上的神情却已绷不住,笑成了一朵花:“听说,下午皇上命御膳坊给荣妃送的点心,全部被皇后娘娘扣下了,说是因为送点心的宫女冲撞了凤辇。”
允央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这有什么,不过是处置了几个不懂事的宫人,你可高兴个什么劲儿!”
石头说:“本来呢,这事一出,汉阳宫上下都知道皇后拨了皇上的面子,在新来的荣妃面前显了威风,打压了古华宫的气焰,事情到这就算是止了。可是谁成想,皇后还有个厉害的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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