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倒无心于此,而是看着儿子的背影暗自咬牙切齿。
陆昭锦。
都是那个陆昭锦。
如果不是陆昭锦让幼清看破了叶幼涟的本性,只怕叶幼清今日还是会以为妹妹是一时口快。
那现在就该传来叶世子与卫世子斗殴的消息。
不,他根本不会容卫云澄说出后面的话。
可如今不一样了。
叶幼清甚至不需要对叶幼涟有什么偏见,只要他揭开亲情的面纱,那真真假假便会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儿子,她了解。
真是个贱婢!
不过没关系,今夜,就是那贱婢的死期。
酒盏里清波映灯火,摇摇粼粼,将叶夫人细画的凤目印得阴冷狠毒。
白瓷碗里棕红液体散着苦涩的药香,映出了叶幼澈一眨不眨的眼。
“姑娘,今晚的药怎么……”蒋婆子皱眉看向绿绮,却说不出药里究竟有什么问题。
“这是小姐七日前亲自回陆府抓的,今天是第七日,所以药量有些重,您放心。”绿绮熟稔应答,将药碗端了过去。
叶幼澈的病还是每日定时恢复,可惜现在不是清醒时分,苦药入口,眼也没眨便咽了下去。
滚动的喉结同它的主人一样,木然。
陆昭锦进门时,绿绮正端着药碗出门,见她也只是屈膝一礼就匆匆跑了出去。
“绿绮姐姐怎么……”花巧皱眉,绿绮这次可有些放肆了。
“无妨。蒋婆,今儿是服药的第七日,我来给三爷施针。”陆昭锦容色平静,取出袖中金针。
蒋婆子已经见惯了陆昭锦玄妙的针术,熟练地将叶幼澈引向桌前。
“世子妃莫怪,今儿绿绮姑娘可是有些怪。”
蒋氏放心留下蒋婆守护自己的儿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陆昭锦看她一眼,颔首道:“是有些怪,委屈了吧,待三爷病好,我便叫她回去。”
“是。”蒋婆子眼皮跳了几下,还是点头应声。
“医者仁心,幼澈既是我的病患,我就会照顾到他痊愈,蒋婆应该放心,也该,信我。”
女孩子捻着金针在灯芯上转动炙烤,话音语气全似随口一说。
蒋婆子看向她,灯火将少女面颊映的微红。
蒋姨娘说过,这是大医陆的女儿。
大医的女儿。
“是,请世子妃放心。”
放心……
呵,院子外的绿乔撇了撇嘴,拎着裙角向绿绮跑的方向追去。
“好妹妹,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待过几日,我就跟小姐求情,换你回去……”
第九十四章 :绣屏
“涟儿这绣屏当真不错,很有苏彩先生的味道啊。”太后对叶幼涟的贺礼赞不绝口,连声道:“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功底着实难得。”
是着实在她的喜好上下了一番功夫才对。
众人心知肚明,太后也很清楚,却依然十分满意。
“送到哀家的寿安殿去。”
寻常的寿礼都是安置到库房,这不同的地方,自然意味着不同态度。
毕竟是亲外孙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方七与方九都怔怔瞧着那绣屏,姐妹目光交错,同时点了点头。
陆昭锦,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方七又想起那日从木楼上回望,她掀开纱幔时的一瞥。
即便在京都贵女圈子里,她的样貌也算数得上,就是那名声,实在不敢恭维。
可那日一见,她一步一套,将何玉琦、陈锦缳都玩弄于股掌,最后还兜了个大圈子,骗得所有贵女团团转给她施了礼。
胆大包天,非她莫属。
听闻即使在叶府面对小姑婆婆,霸王夫君,她也是横行无忌。
方七噙着笑,这样看来,那个陆昭锦还算对她胃口。
总比那些唯唯诺诺却两面三刀的人强。
更何况,她今天还将帮自己一个大忙。
“绣屏的确不错,不知涟表妹辛苦了多少时日?”
“幼涟愚笨用了两月有余,”叶幼涟羞涩一笑,谦道:“让表姐见笑了。”
若是熟练绣娘,这种大小的绣屏只需数日,叶幼涟用时许久可见她的费心费力。
女孩子受了称赞的得意表情总有些遮掩不住。
何况自幼娇纵的嘉阳郡主。
方七唇角微扬,她道:“可巧,七儿也蒙友人相赠,得了一展苏绣彩屏,正可与涟表妹的百鸟朝凤意境相匹。”
什么叫相匹?
叶幼涟微眯了眼,就见宫人流水似得传话下去。
献礼还在继续,寿山石,墨宝砚台,但众人的心思已经被方七的彩屏勾了去。
方七与陈锦缳和嘉阳郡主之争,早已成了京中人尽皆知的事实。
原本郡主与陈四小姐关系亲密,方七还是处于下风的。
可今日情势急转。
方九的出现打破格局,方七又字里行间透着不甘的争锋之心,这所谓的绣屏必定大有玄机。
“来了。”不知是谁的声音,可随即而来的宁静让人心惊。
抬来的,也是一扇百鸟朝凤绣屏。
针法线色,无一有异。
“怎……怎么抬错了?”有人私语,太后的神色却冷了下来。
哪里是抬错了,这分明就是一对绣屏!
那叶幼涟献上的百鸟朝凤屏中回首的凤眸含羞带怯,可谓雌凰,而方七如今献上的彩凤虽然艳丽无双,但眼眸神态中总有几分犀利与英气。
雌雄绣屏。
太后的脸上更难看了。
就连叶夫人面对周遭的目光,也难强作镇定。
这样的雌雄绣屏,都是些官贵女儿出嫁前绣好的,带入夫家一扇雌屏,留在自家一扇雄屏。
象征着两家合二为一。
如今叶幼涟竟然堂而皇之地献上了雌屏,这不是赤裸裸地表明了自己要嫁入皇家的野心吗?
真是太不要脸了!
更可恨的是,雄屏现在竟由方七献了上来。
方七,那可是和叶幼涟从小争到大的方七,就是说破了天,也没人相信叶幼涟会将雄屏赠给方七。
这只能说明,那绣屏不是她叶幼涟的手笔。
欺瞒,邀宠。
两顶大帽简直能将叶幼涟打入绝境!
与此同时。
方七却大大方方地将象征婚好的雄屏献了上来,丝毫没有对与皇家联姻之事的觊觎。
毕竟现在雄屏在谁家里,谁就有了意头上的先机。
孰优孰劣,高下立现。
叶幼涟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七的绣屏搬上来的时候,她脑子就轰隆一声,除了中计二字再也想不出别的话来。
她现在终于知道,那天在逍遥堂的四艺斋小聚时,陆昭锦所说的送方七礼物,送的是什么了!
绣屏!
就是这个雄屏!
她和叶夫人一直瞧不起陆昭锦这种出身卑贱,只识钱财的商户女。
所以从没想过她会绣得出只有官家女子出嫁时的雌雄绣屏。
她们只认为以陆昭锦的出身,请不到什么好的女红先生,自然会像那些商户民女一般绣个阴阳手帕了事。
哪里想到,陆昭锦这样的贱籍女子,竟然能绣出这样一双绣屏!
为了配得上叶家,她也肯下这种苦功。
更重要的,是她将雌屏,送给了方七。
在这个最适当的时机,帮助方七一棍子将叶幼涟打得死死的!
陆昭锦,陆昭锦!
她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是什么时候?
是在她鞭打阿乔的时候,还是在和她撕扯扭打的时候?亦或是,那日在母亲房里,陆昭锦就设计好了一切?
不知是谁先轻声笑了声,私语的议论顿时大了起来。
“这真是太巧了。”
“就是……”女人掩面,但声里的嘲讽实在明显。
叶幼涟头一次知道,人的声音能这样尖锐,这样的刺耳。
直让人羞愤欲绝。
“我,我……”
她怎么解释,怎么解释……
张口结舌,叶幼涟羞愤得几欲痛哭,眼眶也通红起来。
“皇祖母,这是我……我绣的绣屏它……我……”
“涟儿,”还是叶夫人正了神色,叫住了急于辩解的叶幼涟,她这个时候就是说多错多。
“母后还没看儿臣的献礼呢。”
长公主之风凛然,长袖一拂,就将众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一枚通体洁白的宝玉被叶夫人从袖中取出递给宫婢,呈上前去。
宝玉形如一枚漂亮的水滴,尖端向右侧弯出一抹漂亮的弧度,有些像太极中的阳鱼。
那火红的垂穗还打着漂亮的同心结。
“山阳知道母后的思女之苦,以结相解,必会常相陪伴。”
叶夫人声声动情,太后捧过玉印,凝结的面色瞬间松动。
“一起送到哀家的宫里去。”
太后目光依然落在掌心的阳鱼玉上,那说的一起,就是两扇绣屏了?
众人都是摸不到头脑。
一起收入宫里是什么意思?
若说被长公主感动不予追究,那也该将方七献上的绣屏送到库里或返回才是。
若是追究,看太后这样样子倒一点儿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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