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琅大唤一声“凤歌妹妹”纵身下马。
江若宁挑起车帘。淡然而冷漠地打量着慕容琅:长得端方俊朗,可瞧着好生陌生。只是声音有些熟悉,她想了一阵,也没忆起这人是谁。扭头问道:“祝重八,这个说话声音与三皇兄相似的小子是谁?宫里的皇子我都记得。好像没这么个人。”
慕容琅化成了石雕:江若宁忘了他!
她不认得他了!将他忘得干干净净。
祝重八揖手答道:“禀公主,这位是容王府的琅世子。”
“琅世子?京城第一纨绔!花重金求我给绘了一幅画像,好哄骗京城姑娘思慕于他的那个……家伙”
江若宁歪着头。这套说辞,是翠浅与碧嬷嬷告诉江若宁的。
家伙?她说他是家伙。
还说他是第一纨绔。
慕容琅惊道:“凤歌妹妹。你不记得我?”
江若宁心情烦燥,面容里无法掩饰的嫌弃。
凤歌妹妹,叫得可真好听,让她肉皮发麻。
翠浅恨透了慕容琅,要不是他,公主就不用受那么多苦。她可不怕自己被查出胡说八道,她是奉了皇帝旨意才那么说的,就连碧嬷嬷也帮着圆了那套说辞。
小马低声道:“公主,你以前与三皇子感情最好,其实与太子、永兴候也不错。你最是不喜他,他嘴是喊着‘凤歌妹妹’,许和谢妃一样的目的,想求你救谢千语。”
这可是谋逆大案,他们是凤歌公主身边的宫人,自要劝着江若宁莫行过分事。
慕容琅见小马如此解释,大喝道:“我没有!”
江若宁冷冷地看着他与谢妃,“既没有,快让开!有冤情与大理寺递状纸,无冤情闪开!”
谢婉君忆起早前,江若宁与慕容琅的感情最多,可现在江若宁连慕容琅都认不得了,她不仅忘了自己的身世,也一并忘了谢妃,甚至忘了慕容琅,说的话冷漠得紧。
“子宁,母亲求你,你求求凤歌公主,求她给千语一条活路,如果千语真入了官乐坊,她提定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江若宁扭头问翠浅:“她声声说谢千语,是那个京城里出到二万两黄金的那个美人?”
早有几个月前,京城青\楼地便有人出了高价,要买昔日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的初夜,如今已出到二万两黄金,甚至就是往后的一夜也是五千两黄金的高价,这未入青楼便亦是头牌。
翠浅应答道:“回公主,正是。”
江若宁若有所思,“我想到了一首神仙唱的歌。有一句是: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音落时,她淡淡地望了一眼,“重八,驾车!回大理寺。”
慕容琅无法接受自己被江若宁忘却的事实,而她身边的人,一直在涂抹他与江若宁的过往,那画明明是江若宁主动为他所绘,却成了他用重金求来的。
江若宁不记得他了,她甚至没认出他来。
“凤歌妹妹……”他身子一晃,一股巨大的刺痛漫延至全身,说时迟,那时快,左仔一把扶住了慕容琅,从他怀里掏出药瓶,快速塞了一枚入他嘴里,“凤歌!凤歌!”
马车往远处而去。
谢婉君摇了摇头,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冲车辇飞奔而去,明明是个柔弱的女人,这一刻却有无穷的力量,她如离弦的箭纵身再次拦在了马车的前面,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来的,就这样闭上双眸,张开双臂拦住江若宁的去路。
马车在奔驰,谢妃阖上双眸,嘴里大喊:“求公主救我侄女!”
祝重八快速勒住缰绳,差半尺就撞上谢妃。
江若宁恼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拦她,她跳下马车,指着谢妃大叫:“谢氏,别拿本公主的仁慈当软弱!好!好得很,你敢拦我的车辇,阻我办正事,就得承担今日的后果。”
谢婉君跪下双膝,“只要公主能救我侄女,谢氏做什么都愿意。”
江若宁微微凝眉:“你当真做什么都愿意!”
慕容琅快走几步,一把搀住谢妃,“母妃,你这是何苦?”
江若宁大骂道:“你们母子当我好欺负是不是?我母后没了,你们当我是没娘的孩子,在我面前示母慈子孝?”
她的大骂声,立时吸引了拐角处的一行人,他们是刚从刑场看施刑回家的大臣父子。
这一瞧,了不得,谢妃竟张臂拦住了凤歌公主的去路。
任何人都有火性,江若宁被谢妃如此再三拦路,江若宁早就气得跺脚,“丫丫的,你——”她指着谢婉君,“你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身份来求,你的名分,你的一切全都是父皇所赐,朝廷所赏。谢立端目无法纪,祸国殃民,罪大恶极,要不要本公主来细数给你听听?
十年前,谢立端第一次去暗楼,就看中了两个小姑娘,活活将人凌虐至死。八年前,他折辱死三个女童,最小的六岁啊,比他的孙女谢千语还小。十年来,他****至死的小姑娘,最小的五岁,最大的十二岁,前后一共是二十三人,二十三人啊!这里面,有六人来自望族名门,十七人来自寻常百姓家。她们个个都是孩子,你的侄女是人,别人的姑娘就是草,是猫狗?那些小孩子求他放过,求他放出一条生路时,他有放过吗?什么天下儒学之士,我呸!就是个衣冠禽\兽,妄披了一张人皮。
岂知凌人者,人必凌之。他凌他人的孙女、女儿,就该由他人来凌他的女儿、孙女。这是报应!天道苍苍、疏而不离。你求本公主,本公主为什么要救那等禽\兽的孙女?为何要给这等到罪大恶极的叛贼、禽\兽大开方便之门?
身为谢氏的女儿、孙女,更应为她祖父、伯叔、父亲犯下的错恕罪,让她们尝尝那些小女孩受到的折辱与痛苦,方才明白,他们的长辈有多该死,有多该下地狱……”
慕容琅没想江若宁说出如此犀厉的话。
就算谢立端确有不对,可也是她的亲外祖。
他不怪江若宁,她真的什么也记不得了。
在她看来,谢立端就是个外人,谢婉君也是不相干的人。
就在江若宁训斥的时候,谢婉君紧握着衣袖,一个没忍住,她脱口大吼:“你声声唇骂的禽\兽是你亲外祖!”
江若宁跳了起来,这女人真是嚣张,“谢氏,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骂本公主的外祖?是不是接下来就要骂我父皇了?”
谢婉君大嚷:“我是你亲娘,谢立端是你亲外祖,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如果能逼江若宁出手救人,她可以认下这个女儿。
至少到现在,世人皆知:她是江若宁的亲娘!
江若宁忆起碧嬷嬷的话,“公主长得很像太上皇,最受宠爱。许多人因为嫉妒,最喜在背里中伤于您。”
她先是一怔,问着左右道:“这妇人说是我亲娘,哈哈……你们有听到如此可笑的事么?我亲娘是端仪皇后,我父亲是当朝天子,她竟说是我亲娘。”
慕容琅轻扯着谢妃,低声道:“母妃,你疯了,怎可胡言乱语。”
谢婉君推开慕容琅,提裙一跪,“求公主救千语!”
☆、333 帝怒(四更)
(ps:亲们,明日开始恢复一日二更,更文时间与以前一样。)
江若宁扬头,“因为你是皇家妇,你逃过一劫,那这谢千语又该给个什么名目?”
“我儿子宁侍妾。”
慕容琅惊呼一声“母妃”。
皇家如何能容得下谢千语,跟着他,还不如给谢千语另寻一个小户人家。
江若宁拊掌而拍,“这主意不错。你若真要救谢千语,付赎身银子一百万两,本公主可代你走这一趟。”
“我……我……”谢婉君早已不掌王府事务,主持中馈的是李亦菡,帮衬的是管嬷嬷,她的确能拿出一大笔银钱,可她不想拿出来,谁会嫌自己的钱多,而今她没了娘家依仗,只能靠她自己,她还想留给自己的儿子呢。
江若宁道:“没有!如果没有,本公主可帮不了忙。想你谢家,一年从暗楼领到的分红可不少。”
谢婉君垂眸,谢千诗的赎身银子开价一百万两。镇北王妃已多方筹钱,想替谢千诗赎身,这件事现下还瞒着温家,但明日之后,消息就会传开。
当年,温老夫人相中谢婉言为儿媳,皆是因她是肃毅伯之女,望族名门出生,行事得体,待那时,幸许温家又是一场风波。
谢婉君打点刑部,关大人张口就要了二百万两银子,还道“以谢千语的姿色,入了官乐坊,一年就能替朝廷赚下二百万两银子。二百万两的赎身银子,一分不得少!祖债孙偿,谢妃,这个道理你该懂。谢家欠下了多少人命,你当有个数。”
谢婉君今日才知谢立端手里死了二十三个幼女,这着实太过惊人。
谢婉君道:“我最多能凑到二十万两银子。”
“你儿子应该能凑一部分,你不是要给他添妾?”
不要惹她哦!
惹恼了她,她也是有爪子的老虎。
慕容琅又是一惊:江若宁与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听人说过,在解除往生蛊的最初三天至关重要,三天后她忆不起的人和事。极有可能尽数遗忘。像阿欢那样在许久之后突然在睡梦里忆起幼年点滴的少之又少。淳于先生曾说过。阿欢那不是忘记,而是潜意识里不愿记得,直到江若空因她中毒。她才愿意去回想,打开了心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这才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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