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岑家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呀。
安三少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因为从前先生听了高人的建议,一直瞒着外界,把二郎师弟当做女儿养大。立柏从小叫惯了他二姑娘,所以这会儿一时情急,就冒出了旧时的称呼。
那为何他的二郎师弟看起来俊雅得不像话,五官精致得根本不像男子。仔细一看,也有些女子的风姿……但也不乏男子的英气。
天!他好晕!
这会儿他也拿不准二郎师弟,究竟是男是女了?
安三少两眼冒星星。双目失神。他一会儿呵呵傻笑,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兴奋得眼冒精光,一会儿迷惑得一脸茫然……表情多变得堪比川戏中的变脸,让人目不暇接。
单看他的脸,就能脑补出一场绝妙的好戏了。
可惜,这会儿屋子里除他以外的岑二娘和立柏,谁都没有多余的心思搭理他,自然也没人看到他那瞬息万变的精彩表情。
岑二娘一把甩开立柏,将手挡在面前。退后一步道:“别过来!”她的胸口起伏不平:“就因你一直不死心,执迷不悟,所以就用圣上来逼我?这就是你对我的爱?”
她不知道此刻该用何种表情面对立柏,是震怒?还是伤愤?
“你一心只想把我拴在你身边。可有问过我的意愿?于立柏,你真是愈发出息了!竟敢拿圣上压逼我!”岑二娘冷笑:“你怎么笃定我一定会配合着嫁给你?”
“万一我抵死不从,狠心看你被冠上欺君之罪斩首,你打算……”
岑二娘的话音未落,立柏便惶急地打断她:“不!不会的!姑娘,你心善。不会……”
“呵!”岑二娘反问立柏:“你怎知我不会?”
立柏从岑二娘冷若冰霜的表情,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六神无主地慌道:“不!姑娘!你不能这般狠心对我!我也是想娶你,想把你放在身边疼宠爱护一辈子……”
“虽然手段有些不耻,可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表!你生气我也理解,毕竟你最不喜旁人逼迫威胁你。”
“我发誓,若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你嫁我,我绝不会选这一条!姑娘,我知错了!你生气归生气,千万不要和我划清界线,千万不要不理我呀!”
立柏只差没给岑二娘跪下,抱着她的腿哭求了。
然而,他这次棋差一招,急得用了她最不屑不喜的手段,彻底寒了岑二娘的心。
岑二娘像看路人一般看慌乱地围着她团团转、请求她原谅的立柏,“这次你真的过了。我不想,也不会谅解你。立柏,我很抱歉,你折腾了这么久,我还是没能爱上你。我们,是不可能成一对的。我不会嫁我不爱的男子!”
在收到阿兄来信之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最信赖的兄长,会如此逼迫算计她?
诚然,立柏于她,爱深情重,换做其他女子,恐怕早被他的深情和痴情打动,以身相许。
可她不是一般女子!爱情也不是一个人的事!
自小见惯了相爱相知的父母,这样恩爱两不凝的夫妻,使得岑二娘对另一半最基本的要求便是:他爱她,而她也爱他。
她没法接受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做丈夫,也早已摊开告诉过立柏,他们不可能做夫妻,让他及早死心,另觅良偶。
也许是她拒绝立柏的话太过婉转温柔,给他留了念想;又或者是她低估了立柏对她的爱和执着,让他冒着被斩头的危险孤注一掷。
她看到立柏绝望悲伤的脸,心里有一丝不忍:他犯下的错,有一半都该归结到她身上。若不是爱她太深,他也不会心急出昏招。可她不想再因一时心软,纵容、耽误他。
若之前她拒绝立柏时能更干脆果断、冷酷无情一些,不给他留一丝念想,彻底断了他的心思,他也不会铤而走险,想借圣上的手,把她绑在他身边。
万一此事被圣上发现,他不仅再无前程,还可能有性命之危。随着当今一日比一日年迈,圣心也更加叵测多疑,圣上的性、情,更是偏激狠辣。
眼下他有多看重立柏这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得知立柏欺瞒他的真相后,便会有多震怒。
按照圣上这两年来的行事作风,若知道立柏骗他,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一定会撸掉立柏的官职。若再听有心人进几句谗言,说不定还会不管不顾地杀了立柏泄愤。
☆、第二百二十三章 狠心(二)
岑二娘想到岑大郎在飞鸽传书中提醒她的话,咬牙狠心对立柏道:“于立柏,你听好,我再说一遍!我不爱你,也没法爱你。从过去到现在,将来也是如此。你死心罢!”
“我不会勉强自己嫁给你,我会去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女子,来做你的妻子,替你圆谎……”
“岑清芷!”立柏只觉他面前这个清丽如诗又端庄皎洁美如玉的女子嘴里吐出的话,像一支支淬了毒的利箭,箭箭射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伤得他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他闭闭眼,强咽下涌上喉咙的腥甜,死死望着岑二娘,“你,真心狠!”一遍遍地强调她不爱他,不会嫁他也就罢了,还要给他找另一个妻子,彻底绝了他的后路和他与她之间的可能!
“岑清芷,你好,你好呀!”艰难地吐出这句话,立柏看着岑二娘冷绝不改、冷酷到底的神情,他听到自己心死的声音,又仿佛听到杜鹃在啼血。
立柏按住抽疼的胸口,一字一句对岑二娘道:“往后,我不会再来痴缠你。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这几个字,任凭他鼓起全身力气,也说不出口。
立柏越过岑二娘,一步浅一步深地迈着凌乱的脚步,飞快地出了屋子。他边健步如飞地逃一般奔向自己暂住的房间躲起来疗伤,边恨自己不争气:拿得起放不下,一点都没有大男子气概。
可他就是那么爱她,在她面前,从来都没有底气和尊严,更遑提什么大男子气概!
即便她再狠心冷情,伤他至深,他也忍不住从此不再见她。她毕竟是他心心念念爱慕了快十年的女子,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立柏把自己关在房里,仰面躺在床上,发疯一般地无声又哭又笑:他怎么就落到了这般境地!苦心筹谋许久,居然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把自己推到了绝境。真是可悲又可笑。
老天爷对他,太不公平!为何别人就能终成眷属,轻轻松松抱得美人归。他费尽所有心思,都不能如愿。
立柏既恨老天不公。也恨自己不争气,又恨岑二娘太绝情。他也想潇洒一些,卿若无情他便休,挥剑斩情丝,割断自己对岑二娘所有的痴恋。
可这一切。谈何容易。
这么多年,岑二娘早就长到了他心上,成为他的血.肉。要割肉放血,哪里那么容易?
从他见到岑二娘的第一面,被那个小小软软的漂亮女孩儿牵着手喊立柏阿兄的时候;从他对男女之别上心,情窦初开之时,就把这世上的女子分为三类:一类是心爱之人岑二娘;一类是唯一至亲的妹妹疏影,还有最后一类,就是完全不必上心的陌生人。
“岑清芷呀岑清芷!”立柏躲在房里苦笑着自语:“你到底有没有心?”
几年后,亲眼见了岑二娘如何维护帮扶安三少的立柏。才终于明白:对于她喜爱的人,岑二娘不知多有心!让他对安三少是又羡又妒。
可那时他已放下执念,身边也有了知心的爱妻相伴,也明白,感情之事,玄之又玄,不好言说,也没法讲公平和道理。
……
再说立柏负气走出屋子摔上房门后,岑二娘便再也撑不住冷硬决绝的姿态,软软地跌坐在了地上。
那般伤立柏的心。她又何尝好受。可当断不断,害人也害己。
岑二娘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没有做错!立柏年岁渐大,前途正好。她不可以再耽误他、拖害他!她早就该对他心狠的!等缓过这阵,立柏冷静下来。定会明白她的苦心。
只是,胸口为何闷痛不止?岑二娘感觉自己脸上凉凉的,她伸手一抹,抹了一把泪。原来,不知何时,她竟泪流满面。
明明是她伤了立柏。为何她会哭?她有什么资格哭?!
岑二娘根本没注意到屋子里还有纠结彷徨、想问又不敢问她的安三少在,她心里郁闷极了,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恨恨道自语:“岑清芷,不准哭!”
该哭的是被你伤透心的立柏,你这个心硬如铁的女人,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哭泣。
既然都说了做了,就要勇于承担后果。哪怕往后立柏与你老死不相往来,视你如仇敌,也是你自找的,应得的。
思及此,岑二娘心痛难耐。她不想失去立柏这个好兄长,觉得自己方才太过残酷,真是欠揍得很,恨恨地又在另一边脸上,自己甩了自己一个巴掌,痛得她皱眉,心里却好受了那么一丢丢。
安三少愣在一旁,看得心疼。他想站起来,走过去阻止岑二娘自虐。却因为盘腿坐在地上思考事情坐得太久,腿都麻了,没有站稳,侧身倒在一旁,撞倒了屋里的博古架。
“师弟,你别打自己!心里有什么不满,想打人,就冲我来!我皮糙肉厚禁打得很,你可别再打自己。我可心疼死了!”
安三少连滚带爬挪到岑二娘身边,抓着她又要往脸上打的手,重重拍在自己脸上,龇牙咧嘴地傻笑:“我不疼的。来,咱们接着打。”说着,他又要抓住岑二娘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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