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在京中主持朝政大局。”司徒画衣面色沉凝,语气难得的郑重。“朝中调度繁多,我们三个现在谁都不能出岔子。你离京还是小事。万一路上遇到不测……到时候就真的全完了。你也说以平康王的身份能力不可能单独走到这步,他和黎国、卫国都有勾结。那他身边也好,王府里也罢,八成都有来自两国的高手保护。万一一击不中,整个朝廷都会陷入尴尬。”她努力打消好友这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她太了解她。文静温柔的外表下,她心志坚定决然得男人都自愧不如。以温柔之风行剽悍之事,谦虚完了,就是泼天大胆。行事从无任何顾忌。
可她这个打算,是在玩命!
她说什么都不能答应!
兰倾旖摇头,语气淡漠态度坚决。“平康王暗中经营多年,网罗的力量众多,保不准还不止黎、卫两国皇室,暗杀他肯定困难重重。但平康王这种人惜命自私,谁的命也没他的命重要,他必然会把大部分势力都放在对自己的保护上,相比之下将目标放在王府还容易些。这世上没那么多万一,害怕万一那一万个做不成!”
“不行!”钟毓晟摇头,语速缓慢,态度坚决。
“不行!”司徒画衣摇头,目光灼灼,毫不退让。
兰倾旖皱起眉,沉默。
二比一,她落败。她可以一意孤行,但即使成功,也必然会造成他们的不满。往小了说伤感情,往大了说会使自己在朝廷中被孤立。这种决定事关重大,理论上来讲必须要三个人都同意才能实施,再不济也得有多数人同意,她一个人同意绝对没用!
她沉思片刻,算着时间和战局,不得不妥协。“那就再看看吧!”见两人松口气,她没有笑意地笑了笑,“最多再等十天,如果白江边上的战局仍旧僵持不下,就按这个计划行事。如何?”
“你……”钟毓晟气得说不出话来。
司徒画衣张了张嘴,想反对,却说不出话来。
他们心里都明白。拖得越久情况对他们越不利。两个邻国虎视眈眈,虽说卫国暂时占不了便宜,黎国肃亲王叛乱,陇南也不太平,但以闻人岚峥的手段,摆平这些不过是时间问题。只要杀了肃亲王,余下的清算势力和平定陇南民乱都问题不大。届时一旦他誊出手来,谁能保证他不会出手?他可不是经验不足热血冲动的闻人行云,那就是只得道千年的狐狸。三方势力夹击之下,他们难有胜算。
钟毓晟叹气,“就这样吧!依你!”
司徒画衣撇过头,“袭击平康王府,我去!”
“你不能去。”兰倾旖意外的冷静,一针见血得司徒画衣恨不得捂住她的嘴。“燕都在这要紧关头离不开你,你这个主管军事的辅政大臣不在,平康王的人就敢做乱造反。”
钟毓晟使劲磨牙,闷声闷气地道:“那我去!”
“你哪来的兵?”兰倾旖漠然问。
钟毓晟顿时恨不得撕了她的嘴。从来没觉得这女人这张嘴这么讨厌过。
两人都气急败坏。这女人能不这么冷静吗?能不这么思路清晰反应迅速吗?她闭上嘴会死吗?她就不能胆小怯弱贪生怕死一回?
可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如果她变成那样,她就不是赫连若水了!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兰倾旖不想再留在这里刺激他们,她还得赶紧回去和韦淮越商量一下行动计划,分析平康郡境内的军事力量分布和王府的防护,让封邑私军随时待命。
钟毓晟气闷地挥手。走吧,省得他们在这里心烦。
一出宫门,等在车边的韦淮越立即迎上来。“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老样子。”她摇头,一幅不想多谈的样子。
车门一关,她脸上那种懒散淡漠的神情就变了,霎时面若寒霜。
“你的计划没能通过。”韦淮越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
“他们都没同意。”她面无表情。
“他们也都是为你好。”韦淮越唇角浅浅一弯。
兰倾旖叹气,“我知道。”
“平康王能有二十万嫡系军队,估计已准备很久,你有把握吗?”韦淮越挑眉。
兰倾旖不答,她明白他的意思。
二十万不是个小数目,平康王能拿出这么多人,没有上十年的准备是不可能的,那么平康郡的防守自然也不会简单。釜底抽薪虽痛快,但也要有一击即中的能力和把握。
“三个人中,只有我去过平康郡,对那里的情况有所了解。也只有我抽得开身可以去。他们俩都不能出京。”兰倾旖语速徐缓,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在齿间被狠狠碾磨过。“我不会失败,也不能失败。燕都有我的信仰我的根。没有任何人可以破坏它!”
“你有什么计划?”韦淮越一听这话就不打算再劝——谁也拦不住她的决心。
“我研究过平康王的生平。”她淡淡道:“他藏匿粮草的地方,我大致有所猜想。”
韦淮越眼睛一亮。“大概范围?”
“嗯。”兰倾旖点头,“十天,足够我找出来具体地点了。”
“擒贼先擒王。只要杀掉平康王,他那二十万大军缺乏有力的指挥,不足为虑。”韦淮越语声如冷玉清凉,听起来出奇的稳重,她略微烦躁的心很快安定下来。
“分而围之,各个击破。”兰倾旖脸上看不出表情,挺得笔直的腰背有种巍巍如山的凝与定,“他那二十万大军必须除掉,但半途加入的十几万辅军可以分门别类慢慢处理,也不是个个都肯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相当一部分是想捞个从龙之功封妻荫子。这批人如果遭到沉重打击,还会坚持送死?他不是有三万王军吗?那是他的嫡系中的嫡系,他再怎么多疑也不会不信他们。正好,我就算能饶那些投靠他的边军驻军,也不会饶他的王军,让他们来就是。”
“计划听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却很难拿捏分寸把握时机,你还要说服那两个和你一样固执的同意你这个险计……”韦淮越忧心忡忡。
兰倾旖微笑,笑意不达眼底。她声音凝聚着白江边风雨的寒冷和兵戈的杀气,重锤般恶狠狠砸入这荒凉夜色,激起泠泠落雨。
“十天后,自有分晓。”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决然
十月初七,天还没亮,兰倾旖已收拾妥当准备进宫。
大轿在街上穿行,此时的燕都平静森严依旧,那种平静下却不可避免地感觉到骚动的暗流,尤其在城东贵族居住区,那种不安的气氛更加明显。有人在试图出逃,有人在悄悄囤积米粮。安宁许久的云国内地,因为这场准备已久策划多年的叛乱,而开始慌乱。
兰倾旖坐在轿里,嗅着空气中的硝烟气息,心里始终盘桓着不安感,这种不安似不散的阴霾压在心头。似乎在自己所没有注意到的暗处,有一双阴冷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就像盘起身子的毒蛇,随时等着趁自己不备时扑上来咬死自己。她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想过很多遍都没想出有什么不妥,但无数次在危险中厮杀过来,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的手指,敲在轿壁上,立即有护卫应声而去。
寒风凛冽,天气阴沉,层层乌云密布在天际。
藤春堂前聚集了大片官员,见到她立即哗啦一下涌上来,请安问好,嘘寒问暖,打听究竟,热闹非凡。她的护卫从人群里满头大汗地挤进去,好不容易才开辟出通行道路。
兰倾旖姿态如常神情漠然,不急不忙地和众人打招呼寒暄,脚下不停地往里走,众人也不敢打扰,纷纷让开道路。
兵部尚书正在钟毓晟面前侃侃而谈,面色苍白,额头上微微见汗,听他说话的内容,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钟毓晟仔细听着,脸色微沉,但也没什么意外之色。
黎国肃亲王发动的那场叛乱,已接近尾声,至少在玉京局势已定。肃亲王想翻盘的可能性不大。
这原本在他们的估计之中,也用不着意外。但另一个消息就不好了。
前几日天降大雨,冲毁了长武军到燕都的必经之路,长武军不得不改道绕远路,抵达燕都的时间将延后。
兰倾旖仔细听完兵部尚书的奏报,见钟毓晟一时沉默,上前打了招呼,态度温和坚决地安抚好焦躁不安的尚书大人,这才好言好语地让他退下。
宽阔的正堂里,陷入难言的沉默。
随着战事的持续,三人之间的沉默也越来越多。本该合作无间言辞滔滔的人,如今已演变成相对无言。
兰倾旖看看面无表情眼露杀气的司徒画衣,再看看沉默思考激烈挣扎的钟毓晟,顿时觉得准备的长篇大论的劝说都不用再出口。
大家都是聪明人,对目前的局势都有自己清晰准确的判断。何必浪费口水?
如今欠缺的,不过是破釜沉舟的勇气。
但这一步,总是要走的。
勇气和大胆,是成功的必备因素。
只有不怕死,才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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