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同僚、族人……
各种掣肘、利益交错织成的一张大网瞬间把苏大人裹得喘不过气来。
手也悄悄地缩了回来。
时刻关注着父亲表情的苏谨梅心口发紧,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拉住苏大人的手,哭喊道——
“爹,我也是你的女儿,为何不能嫁入狄府?一切不就是因为我是庶出吗?姨娘一直耿耿于怀庶出的事实,因为不能给女儿一个嫡出的身份,甚至郁郁而终。直至临终还拉着女儿的手掉眼泪说对不起女儿,不能让女儿记在母亲名下,怜惜女儿将来不知要零落到哪里。爹你当时也在病榻旁边啊,可是眼睁睁地看着的呀……女儿真是不甘心,为何要有嫡庶之分,难道仅仅因为是庶女,女儿就没有得到幸福的权力吗?”苏谨梅情由心发,句句控诉,双目凄厉地直直看向苏夫人。
闻言,苏夫人的难看到极点。
贱人,居然又提起这件事。
当年那个女人病重时,用尽手段哄着大人答应下来,要把苏谨梅记在她名下,她又怎会答应?
兰儿是她的命根子,怎么能让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同兰儿平起平坐?
她把丈夫的心都拱手相让了,又怎么肯把正室的身份和尊严再让出来?
决不可能。
可是,那个女人马上就要死了。
再也没有人可以横在她和大人之间。
所以,当大人回来跟她犹犹豫豫地开口,她虽然心如刀绞,但还是很清醒地知道自己不可以意气用事,若当场拒绝,大人肯定会对她心生不满,到时,那个女人虽然死了,也会和她有嫌隙。所以,她表面上装着答应了。
果真,大人满怀愧疚之余对她的大度、贤惠赞不绝口,拉着她的手许诺,此生与她白头。
强颜欢笑地送走大人之后,她立即让陪房妈妈给娘家送了口讯,当天晚上,她母亲就去找了周家老太太。第二日,她的婆母、苏家的老太太、周家的姑老太太就病倒了,而后即刻招了法师进府,四处查勘风水之后,法师一口咬定是府中有小辈八字带凶,于老太太安康有碍,苏家老太爷、她的公公发了话,务必要找出这个小辈。后来,果真就找了出来,竟然就是苏谨梅。法师建议让苏谨梅在佛前诵经一个月,诚心祈求老太太安康。苏大人虽然心疼女儿小小年纪就要被圈在佛堂里诵经,可是孝字当头,容不得他说半个“不”字,只能送着苏谨梅过去。在这样的当口,苏大人就没找到机会在苏家老太爷、老太太面前提让苏谨梅记到嫡母名下的事情。
她知道苏大人是想等老太太身体安康了,再提也不迟,可她又怎会给他机会呢?
苏谨梅送走的当天晚上,她就去见了那个躺在床上病入膏肓的女人。
见到她第一眼,苏夫人就嫉妒地发狂。
老天真不公平,明明那个女人已年近三十,生育过一女,可是岁月对她格外怜惜,不曾留下丝毫痕迹,依然清秀雅致地如花信少女。
反观自己,养尊处优的日子给了苏夫人白胖的脸庞,也给了白胖的身段,不复少女般的妖娆。
抬眼打量着病床上的女人,病痛的折磨都不曾让她憔悴半分,只是频添了孱弱之美。
这样的女人,怪不得苏大人情意绵绵。
未开口,已是楚楚可怜,柔弱地让男人无法抗拒她任何的要求。
她就是凭这样的媚态才笼络住了男人的心,竟而想要把女儿记到她名下的?
苏夫人不禁妒火中烧,射向她的目光中满是仇恨。
她怎能让她如愿?
怎么能?
于是,她得意地把苏谨梅八字带凶、冲撞老太太安康的事实告诉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泣血衰竭,最后奄奄一息、口不能言。
确定她命不久矣,她才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离开。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那个女人就过世了。
而苏大人本来在老太太床前进孝,听说那个女人病重,跌跌撞撞地赶回去,甚至还偷偷地把在诵经的苏谨梅带回去见了那个女人最后一面。
等办完那个女人的身后事,苏老太爷就帮苏大人谋了外放山阴知县的差事,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几日之后,落寞的苏大人孤身一人携了家仆去山阴走马上任。
一直到升任苏州同知,苏老太太怜惜儿子在外独居,身边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发话让儿媳妇去苏州照顾苏大人起居。
苏夫人才带着苏谨兰和苏谨梅一起到了苏州。
她本不想带苏谨梅一起到苏州的,可是,转念一想,担心独留苏谨梅在苏家,万一让她得了老太太的青睐、咸鱼翻身就得不偿失了。
还不如摆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的好。
所以,她把苏谨梅一起带了过来,还博了个贤德宽厚的名声。
至于把苏谨梅记到她名下的事情,自然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就这样石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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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节 铿锵
而在苏州的日子,上没有公婆侍奉,下没有小妾通房碍眼,苏谨梅听话乖巧,苏谨兰孝顺体贴,苏夫人的日子过得顺遂安逸,渐渐也就放松了对这个庶女的戒备。
再说,只要庶出的身份一直摆在那,她也翻不出浪花。
苏夫人也乐意宽待庶女彰显自己的贤名。
所以,在苏州时,她对苏谨梅一直不错。
甚至,进出狄府时一直都带着她。
可是,没想到这个庶女居然同她那个死去的娘一样有手段,蛰伏至今,竟然与狄少爷暗通款曲,试图抢了姐姐的婚事。
而且还在事发之后,提出用记在她名下的方式改变自己的出身,来谋取一切。
真是心肠歹毒、狡猾阴险。
心潮澎湃的苏夫人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冷静而平和——
“出了这等丑事,你为人子女的不先反思己过,反倒是先一味责怪长辈以此推卸责任,这是世家大族的规矩吗?道理都学到哪里去了?”
苏夫声嘶力竭,人颤抖地手指苏谨梅,希望盖过她那一句“记在母亲名下”。
可是苏谨梅哪里肯让苏夫人如愿,她心知肚明,自己若不抓住这次机会,面对她的不是三尺白绫就是一壶雉酒,总之难逃一死。
或许苏大人不忍,一力庇护,最好的结局也就是送她入庵堂遁入空门来保住性命。
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可她还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怎肯面对这样的惨景?
若不殊死一搏,也就枉费耗尽心思一场了。
一切不都是为了赌一把吗?
赌父亲对娘的恩爱思念,赌父亲对自己的怜惜不忍,赌嫡母的隐忍顾忌……
念头如闪电划过,她已经打定主意。抬起梨花带雨的俏脸,泪眼迷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苦苦哀求道:“父亲。女儿自小得你指点书画,秉性坦率纯真。从不曾为世俗种种羁绊,也把名利富贵看得淡漠,所以才会面对情投意合的少年郎情不自禁,从而忽略了嫡庶的身份差距。可女儿指天发誓,对姐姐一心敬重,从未有半点心存伤害之意,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是谦让姐姐。父亲,你还记得去年送给女儿的那件百花穿蝶插屏的生日礼物吗?女儿听说姐姐正在苦练绣技。那百花穿蝶是世间难得的珍品,二话不说就送给了姐姐。父亲,女儿还记得当时,你和母亲都称赞我们友恭谦让、感情深厚呢……”
苏谨梅看到苏大人眼底的松动,眼泪落得更凶。
渐渐,泣不成声。
把自己内心剖析开来,描绘出不谙世事、清丽脱俗的形象。
苏夫人却是听得一口气岔在了喉咙口。
瞪着苏谨梅的眼神中充满着不可思议。
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从前当真是小瞧了她。
心计深沉到这个地步。
那个百花穿蝶的插屏,她还有印象,明明是她自己主动要送给兰儿做练习之用,后来事情传到大人耳中。大人宽慰异常,她也就顺势夸赞了一番。
没想到,今时今日。让她拿出来做了这样的文章。
被她这么一颠倒,倒显得一直以来,都是她谦让姐姐,而她这个嫡母和苏谨兰这个嫡姐则一直欺压、亏待她。
三言两语,事情就整个变了调子。
“贱婢,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硬要塞给兰儿的……”苏夫人话一出口,就知道糟了。
果真,随之而来的是苏大人愤怒到极点的双眸。目光中赤luo裸的指责,似乎在责怪她怎么可以称呼他和那个女人的宝贝女儿为“贱婢”。
可事实上。她的确是个贱婢。
知道说错的苏夫人心底恨恨,手指绞到发白。可理智提醒她必须得要掩饰过去,若不然前功尽弃。
不由换了一副悲戚的面容,在苏大人的谴责目光中掩袖而泣——
“可怜兰儿,无辜被世人诟病。她又有何错,自小循规蹈矩、温良孝顺,却要在婚事上遇到这么大的挫折,而且这挫折不是旁人给的,是自己的亲妹妹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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