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她在考虑韩稷与沈雁的婚事,生怕自己的话让她多想了,便就抿唇笑道:“沈家规矩没的说,你看沈宓他们几兄弟的品性便可知。那丫头虽然活泼伶俐,可从不曾行差踏错一步。珮丫头出阁前你我也见过的,除了性子急点儿,别的都极好。”
鄂氏强笑了笑,端起茶来抿着。
她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忌沈雁品性如何?冲她出身这么好,冲她身后有着那么庞大的家族,她就是品性再好她也绝不能让她嫁给韩稷!十一岁,十一岁跟韩稷也差不了太多,倘若韩稷真看上她,依他的性子,要他放手又谈何容易?
这么一想,她竟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抬头看一眼架上的西洋座钟,哟了声说道:“这都坐了大半天了,我们老太太去了后街大老爷家吃茶,只怕还等着我去接她,我就不消坐了,赶明儿有空再过来。”
两府长来长往。也免去了那些个虚礼,护国公夫人送了她到门口,便说道:“柳家丫头那事你就当不知道,柳夫人该训的都训了,小孩子家总有不稳重的时候,到底往后文官当道,柳亚泽又是皇上心腹。咱们也好歹给几分面子给皇上。”
鄂氏点头。“我会考虑的。”
鄂氏这里上了轿辇,一路上胸膛里一半如同有炉火在烧,一半又如同入了冰窖。竟浑然不是滋味。
韩稷这里对沈宓的来意百思不得其解,正好营里又没他什么事,便就先回了来。
辛乙见他心事重重,不免问起。他把日间的事情一说,辛乙便就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沈宓这人平日里虽交游广阔,但算起来却大多都是文人仕子,勋贵里头除了顾至诚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人往来。他自然也不会当真专门溜达到韩稷这里来找他为给沈雁医伤的事致谢。在柳曼如那事过后,能令他主动与韩稷接触的原因除了沈雁,还会有什么呢?
虽说稀罕沈雁的还有楚王。顾颂只怕也还没完全撂下去,可是楚王毕竟不如韩稷这般同沈雁来往得多。又不曾与沈雁单独相处。
顾颂则是邻居,打小与沈雁两小无猜,他日常见多了也不会过于往这方面想。
唯独韩稷不但与沈雁私下相处了一夜,又还曾屡次让沈宓知道他私下接近她,他不把他当贼防,简直没道理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给他沏了碗茶,便就出去了。
韩稷却是坐在书案后,揣着一腔纷乱的心思,望起右掌出了神。
右掌侧被沈雁咬过的地方早已经没有了痕迹。
可那痕迹就好像落在了他心里似的,那两排小小的牙印清清楚楚,曾经舌战到令他毫无招架之力,又曾经厚着脸皮央求他给她办各种事情,那娇小的人儿,就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而他眼目下,好像还有打算腾出更多的时间与空间让她茁壮成长的欲望。
抚着那落牙之处,他不觉扬了唇。
那家伙,一直都这么生猛吗?
那狡猾的楚王,怎么配得上她,连他跟她站在一起,他都觉得她像是不慎落在了尘埃里。
连他都能看出来不般配,她一定能够看出来,所以她会咬他,一定是因为生气他把她跟楚王拉扯在一起罢?可是他心里也并不觉得懊恼,若是要懊恼,他们在一起吵过的无数次嘴,已经足够让他懊恼很久很久了。
自打发觉自己对她有了这样一种“不正常”的情愫,有些事情也控制不住的有了变化,比如见到沈宓他会不知不觉放尊敬起来,在看到沈宓的时候也会因为联想到他是她的父亲而觉得格外亲切,那种微妙的感觉简直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正如此刻,只是想想她,就能觉得心花飞舞。
“大哥!大哥!”正在神游之间,韩耘忽然从门外如肉弹一般射进来,扑到他书案前道:“大事不好了!母亲今日带着我去薛家,然后薛伯母把你跟沈姐姐的事全都给母亲说了!我拦都没拦住,这下该怎么办哪!”
韩稷隔着桌子望向他,一脸的温柔倏地褪尽。
鄂氏回到正房,绷着的脸在见到宁嬷嬷的那一刻全部崩化成惊怒与失措。
“你果然没有猜错,他真的已经渐知人事,他看上了沈宓的女儿!”
第331章 阻止
她原本对宁嬷嬷的话还是不信的,那到底是她亲手养了十五年的儿子,她知道他不是那种轻易会对一个人动心的人,他跟那沈家丫头不过才相处了几日而已,这几日也未必就天天在一处,他怎么可能会一反常态与她这般要好?
宁嬷嬷虽是她的心腹,可到底是个下人,又岂能如她那般了解韩稷的心思?
可是护国公夫人的话证实了她的一切猜想!不管有没有迹象可遁,韩稷都确实对沈宓的女儿有了与众不同的态度!她了解少年们的心思,她是过来人,他如果不是心仪了那丫头,又怎么可能会对她百般维护?!
她憋了一路,到此时方能释放出来,左手扶着帘栊,身子都因为急喘气而轻晃着。
正在屋里做着针线的宁嬷嬷闻言怔了怔,连忙走上前将房门关上,然后走过来望着她:“沈宓的女儿,可就是华钧成的外甥女?”
“不是她又还会是谁!”鄂氏走到桌旁坐下,自行沏了杯冷茶喝下,说道:“虽然还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合宜的事,但他这份心思连薛二嫂都瞧了出来,她说他们珠联璧合,还说了一箩筐这沈雁的好放话,就已经什么都证明了!”
宁嬷嬷沉吟片刻,也挨着椅凳在她侧首坐下来,望着她道:“如是这样,就更须当心了。这沈姑娘不但父族很了不得,母族也是强大,华家的财力无人知道深浅,这沈姑娘虽说年纪不大,可注定会是京中各户争求的对象!大爷若是与沈宓联了姻,那二爷可就危险了!”
“谁说不是!”
鄂氏皱紧了眉头,“有沈家与华家联合之力,恐怕就是去抢皇位也够资格了!”
听到这句话,宁嬷嬷陡然怔了怔,眉头忽而也揪成了结,说道:“这门婚事肯定不能促成。不管有没有苗头,趁着眼下还早,咱们可都得想办法阻止!”
鄂氏撇开头去,咬起唇来。
韩稷如今已经进了大营,又升了军衔,跟沈家人日日有见面的机会,以他的身份地位,要博得沈家人好感也是容易,今儿若非她往薛家跑这一趟,岂非还被蒙在鼓里?不管他是否已经有了这份心思,她当然绝不能容许这个可能性发生!
她吐了口气抬头,说道:“他如今也大了,在外头很多事情我也不甚清楚,如今眼目下,我总得想个办法先掌握到他的行踪才成。否则的话我便也如无头苍蝇一般,只能乱扑乱撞。”说到这里她顿了下,说道:“不如我把耘哥儿放到颐风堂去?”
宁嬷嬷低头想了片刻,却是道:“若是让耘哥儿,倒不如挑两个伶俐的丫头去。”
“丫头?”鄂氏蹙了蹙眉。
“正是。”宁嬷嬷点头,“大爷已经十五岁了,房里也该添两个人侍侯着枕席了,男孩子家若是是房里没人留得住他,多半就要在外头乱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当然不能由着公子哥儿在外伤了身子。太太是该关心关心大爷了。”
她在“关心”两个字加重了语气,目光也显得意味深长。
鄂氏闻言足有好半日才回过神,转而不由点起头来:“你说的对,颐风堂里全是男仆,添几个丫头进去一来能绊住他的脚,二来也能更方便掌握他的行踪动向,的确是再好不过的法子。”
韩稷正值青春年少,虽然至今也只对沈雁略有不同,可如花美眷在侧,他终也有动心的时候,再者沈家那样的门第,沈宓华氏又只这一个女儿,恐怕不见得会乐意她嫁个婚前就有好几个通房的丈夫。如此倒还又对阻止他与沈家联姻这份可能有帮助!
她细思片刻,不禁又再次点了点头。
不过再一想,她又说道:“这法子纵然有效,但却需要时间经营。眼下最好能想个法子先绝了沈家的念头。”说到这里她低头想了想,忽然又扭过头来,望着她道:“明儿一大早我要进宫给太后请安,你先去准备准备。”
宁嬷嬷颌首。
韩稷这里送走韩耘,辛乙很快就进来了,脸上已再不见了先前的促狭。
“我竟没想到太太会直接扑去薛家,这么样一来,恐怕她也会心生提防。
“站在她的立场,是不会乐见少主求娶沈姑娘这样家世门第一流的千金小姐的,如今少主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按兵不动,等到国公爷回朝之后即向沈家求亲。二是在拿到世子之位并且取得兵权之前,少主暂且莫与雁姑娘乃至是沈家往来!”
韩稷坐在书案后,看着指间一颗黑陶棋子,双唇抿成一条线,并不曾开口说话。
辛乙上前半步,又道:“此事事关重大,无论如何沈家这边必不可舍,保留住这层关系在,对少主日后所图也大有益处!少主眼下宜当机立断了,是索性向沈家提亲,一鼓作气拴住沈家,还是先以夺世子之位及兵权为主?太太那边定然不会坐等少主先动,这种事还宜先下手为强!”
韩稷掷了那酸棋子在门上,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他身前,说道:“第一,我从来没有借她来拴住沈家的想法,朝廷是朝廷,她是她。第二,兵权要拿,爵位要袭,我的计划也要实施,但是凭荣熙堂,她还干扰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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