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若你那时没有答应母妃,皇爷爷殡天后,大权落入外戚手中,指不定江山易姓,那又当如何?只怕更会后悔。”
“不。”安正则很快道,“有时我想,若真是那样也未必就糟糕到无可救药。你我二人并非什么救世之主、乱世之雄,先帝没了我们,照样可以将江山托付给旁人;大理若没有如今的这些王侯将相,换上另外一批人,未必就比我们差些。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将自己想象得太重要了些。”
段蕴握了个拳头,从他背后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不许乱说!你就是很重要。对大理很重要,对朕很重要。”
安正则哑然,半晌才低声说,“陛下……此言差矣。”
“朕说是什么便是什么!”段蕴急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抗旨!”
“微臣不敢。”
段蕴又突然拉了他的手,笑着道,“让你别乱说话了……朕这就罚你,若我在位,你便是大理的丞相。只要你还在陪着我,女扮男装冒名即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安正则形容不出来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段蕴这话的意思就好像在对他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之类的誓言……尽管他心中明白这不大可能。
“你答应吗?”段蕴问他。
“答应。”
。*。*。
那日与段蕴一番长谈后,安正则自己在家回味了好几天。
他有些羞愧,觉得自己仍是不够了解段蕴,在他未曾察觉到的年岁里,段蕴似乎像是背着他一般偷偷地迅速地成长了起来,突然间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知晓他的担忧自责。
当然也有可能,一早便看穿了自己对她超越君臣与师生的情谊。
有了这个念头,安正则又忐忑和窃喜着。若是段蕴连这层情思都看得出来,那从那天的对话来说,她即便知道了也并不反感,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有机会……
不过段蕴那天的说法又很公事公办,只说若她为君,便要自己为相,至于旁的那些关于风月的话题,似乎是分毫未提及。
那她究竟有没有那些意思呢?
安正则很是头痛。
梁闻元看自家相爷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免担心,中午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凑上前欲言又止。
安正则纠结段蕴的心思纠结了整整三天尚未理出什么头绪,本身正郁闷着,又见到梁闻元一张脸上仿佛便秘的表情,禁不住就皱了眉头。
梁闻元见他皱眉就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觉得安正则这回铁定是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便劝慰道,“安相,开心点。”
“嗯?”
“您别太忧虑了,事情若是糟了就糟了,随它去吧。人生在世哪能总如意呢,您说是吧?”
这话说的真不吉利,安正则忍不住轻斥,“你胡说些什么呢?”
“我、没胡说……”梁闻元觉得自己可委屈,“哪里说错了吗?”
“什么‘糟了便糟了’的,谁告诉你有事情糟了的?”
梁闻元眨巴眨巴眼睛,狐疑道,“安相您没遇到什么……”
“没有,本相好得很。”安正则连忙堵住他话不让他往下说,总觉得他好像多说几句便都是晦气似的。其实本身他也不信那些所谓的命理气数之类,奈何凡事只要一与段蕴沾边,便开始患得患失瞻前顾后,婆婆妈妈到不像自己。
“那……闻元多嘴了。”梁闻元行了个礼作势准备告退。
“慢着。”
☆、第82章 有锦囊,无妙计
梁闻元只得又转身折回来,“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后日便是八月廿六了,你趁今日得闲,帮本相去二王爷府瞧一瞧,看看王妃是什么意愿,是否同先前一样进宫。”
“哦!是是是……”闻元一拍脑袋,“这日子竟过得如此之快,转眼八月廿六又到了,上一年陛下生辰日的情景我尚且记得清清楚楚呢。”
“是啊,日月如梭。”安正则点点头,“你下去吧。”
“是,闻元告退。”
前两年每到八月廿六这一天,为了给段蕴庆祝生辰,安正则一般会差人去二王爷府,将段蕴的母亲也就是王妃接进宫来。她们母女二人虽然都居住在这明安城中,不过京城偌大非常,二人又都不是寻常身份,一年里也难得有几次见面的机会,八月廿六便是那寥寥可数的几次之一。
。*。*。
一想到二王爷府,安正则又不禁想起段蕴的父亲来。
景德年间的二皇子是个旷达无争的人,他尚在宫中的时候,于先帝面前便没得过几分恩宠。直至后来他加冠成年,又娶了段蕴的母亲搬离皇宫,先帝也装聋作哑漠不关心,一切的行为都似乎是不愿承认自己有这个儿子。
再到后来,段蕴出世,景德帝也不曾探望。
所以当初显祐太子病重,人人皆以为东宫之主会另择其人之时,也没有一人考虑过二皇子。
从前朝至后廷,众人眼中的二皇子庸碌如太子,体虚如五皇子,低调如八皇子,位卑如九皇子。再加上没有任何一位皇子如二皇子这般不受圣宠,即便是三皇子,先帝对其所为曾多有微词,然则平素里的赏赐也是不比谁少的,哪里像是二皇子,几乎未曾受过封赏。
安正则与二皇子一家熟悉起来,主要的机缘还是来自当初的显祐太子。
太子因为出生时的早产而导致资质愚钝,心性常常如孩子一般,然则正是因为如此,他待人也就更加纯良。
二皇子与太子的年纪相仿,二人的乳娘是同一时期入宫的姐妹。二位乳娘之间的情谊颇深,也就常常借着各种机会同进同出,二位皇子的情谊在不知不觉间便深厚了起来。
兄友弟恭自然是好事,不过放在这兄弟二人身上,却不是什么让他们父亲高兴的事了。
安正则入东宫教导皇太孙之后,也有了些机会可以见到二王爷,他并不是没有疑问,也曾犹豫着向他打听过一两句,“皇上当初对于王爷与太子殿下的交好……莫非不曾有过不满?”
二王爷当时温和一笑,“无人不道大哥愚钝,以为他办不好任何事,是个心智不全之人。可父皇不这么认为,本王也不这么认为。”
“唔?安某愿闻其详。”
“大哥委实是个宽厚的心肠,他若认定与谁交好,便会一心一意。本王何其有幸,能得他如此待我。小时候被宫里一些势利的下人欺负,克扣用度,最凄惨的时候连肚子都填不饱。那时是大哥雪中送炭,常常送与我吃食。本王告诉大哥,与我的这些事情决不可外泄,不可告诉任何人,他便就真的从未说漏过半句。”
安正则叹道,“王爷与太子手足情深,委实令人艳羡。”
“上天垂怜,这是我的福分,也是太子殿下于我莫大的恩情。”二王爷沉吟道,“其实当初本王与殿下相交,并非出自什么手足之情。我只知道他是太子,和他玩得好了便有东西吃,不至于让自己饿了肚子,想来也是为了利益考虑。我叮嘱他切莫告诉旁人,可自己心里却是不信他的……”
“太子能够守口如瓶,王爷并不抱希望?”
“是啊。说来惭愧,我那时一面感激着他,一面又看不起他,和其他人一样认为他是个愚人。哪里能想到这么多年来,大哥居然可以时时刻刻记着我的话,真是不可思议。”
对此安正则也感慨,原来太子并不完全如同外界所传那般愚钝,这似乎能够解释一二,为何景德帝对太子的偏爱会如此之多。
不仅因为他是长子、嫡子,是安皇后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还因为太子发自内心的纯善与温良,必定让景德帝觉得是这尔虞我诈的皇宫中最为珍贵之物。
可不论太子性格多好,心地多善良,多受宠,他终究不适合继承江山。
这世上或许只有两个人明白景德帝的真正心意,一位是安正则,另一位便是二王爷。
多年来显祐太子储位稳固,谁都以为是皇上对先皇后深情难忘,对嫡长子太过偏爱。其实景德帝心中明白,以太子的先天资质是断断不可继承江山大统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对于立储的问题段永济也很是迷茫。
大儿子不行,二儿子更不行,三儿子资质虽好可是母家太过强势,若传位于段清昌必定会出现未来外戚擅权的情况,故而也不行。
至于其余的六个皇子,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似乎人人都不是做皇帝的最佳人选,又人人都可以勉强任之。那么立谁呢?选择一多起来,倒令人更加为难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皇长孙咿呀学语。
安正则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小皇孙是个伶俐的孩子,说话走路识字均早于寻常孩童。换句话说,这孩子早慧。
景德帝每次见到小皇孙都开心得不得了,笑到合不拢嘴,东宫的人暗自揣测,看皇上对小皇孙这疼爱的劲头,只怕比当年的太子殿下还要足些。
小皇孙到了读书的年纪,彼时安正则已是冠盖满京华的安家才子。景德帝亲自去安将军府上请了安正则入宫教导小皇孙,其后又常常前往东宫视察皇长孙的学习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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