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明远却步半退,低头道:“小主谬赞了!”
“先别说这个,这孩子吃药,怎么能不哭呢!”馥心向来头疼孩子生病吃药,怎么灌也灌不下去,每次非得哭得声嘶力竭才要罢休。今儿见葛明远喂得这般轻松闲适,不免格外想知道这个妙招。
“回娴妃娘娘的话,”葛明远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其实小孩子味觉并不十分准确。大人吃来格外苦涩的药,小孩子吃起来其实并无味觉——越小的孩子喂药越是容易。襄郡王还不满月,所以……”
馥心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馥心想着,看来这葛明远是十分精通小儿一科,不免大喜过望——自己正想寻一位,葛明远便出现在眼前。
付羽瑶觉得三人站在当间十分不体面,便馥心和燕柔嘉落座。三人奉茶,葛明远接着把那药粉给楚梓芹喂下,才又小声对奶娘说道:“隔半个时辰再给郡王殿下喂一次水,饿了便喂吧。”
馥心见他格外细心,便更加满意,立时说道:“葛太医真是心细如发。”
葛明远转过身,面冲着馥心微微低下头,也不说什么。
“葛太医家乡何处?何时进得宫中?”馥心缓缓放下茶盏,含笑问道。
“回娘娘的话,微臣是汉阳人。家中多是精通岐黄之人。家父在汉阳是远近闻名的郎中,在端梁王府中供职……郑老王爷对家父提起,能否向宫中送名太医。家父便想起了微臣。”葛明远低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听那声音,却格外恭敬。
馥心听罢,几乎不曾倒抽一口凉气——这葛明远,说端梁王郑氏推举进宫的!这葛明远一个月前刚刚入宫做了见习,这郑万姝便进宫,这不是太巧合了?想来郑老王爷定然是为了自己个儿的孙女平安,才让这葛明远进宫做了太医!况且,郑氏和陈氏历代结亲,听说这陈韵榕和郑万姝便是表姐妹关系——看来,这葛明远进宫,决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馥心转念一想,为何这葛明远要如实把这些都说出来?摆明了暴露身份?这实在太过可疑!
正想着,燕柔嘉笑道:“原来是端梁王家的名医!真是失敬了——早些年在汉阳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位‘葛玉壶’,不知跟葛太医是什么关系?”
馥心不知燕柔嘉还知道这些轶事,葛明远却已然答道:“回小主的话,什么葛玉壶,不过是大家给的虚称罢了——是家父葛静修。”
“哟,不想是这样!当年我家伯伯背后起了疥疮,还是他给看好的呢!”燕柔嘉咯咯一笑道,“我家伯伯你大概认得,镇梁王燕飞虎。”
“小主,微臣失敬。”话虽如此,馥心竟听不出葛明远声调中的一丝波澜,更不用说失敬之类的了。
燕柔嘉又道:“葛太医不必自谦。时下,倒是有个极好的事情与你说,娴妃娘娘从前总是信得过明太医。只是近来明少颐回家丁忧,虽是夺情起复,只是一直未曾回归宫中。不知你在宫中,是否知道娴妃娘娘是何等身份,现下除却宸妃,便是数着咱们娘娘了。”
葛明远缓缓抬起头,扫过馥心,又看看付羽瑶和燕柔嘉,微微提起宫服下摆跪地道:“微臣愿为娘娘小主们办事!只是微臣愚钝,生怕累及娘娘!”
馥心侧眼看了看燕柔嘉,见她十分得意,冲着自己连连点头,馥心心中喟叹一声,便道:“葛太医快起来吧!你既是愿意为本宫做事,本宫便不能亏待着你——如今,你是见习吧?进了宫,俸禄也不多——本宫在内务府还说的上几句话,回头,本宫替你每月涨五十两纹银作为润笔,可好?”
葛明远听了,仰起头俯身一拜,沉声道:“娘娘如此厚待微臣,微臣感激涕零!愿为娘娘小主们肝脑涂地!”
“起来吧!”馥心不忘提点他几句,“做事勤勉,便是最好。心若放的正了,本宫也看得出来,便是错了,本宫也不会怪罪!”L
☆、第018章 祸起萧墙
一句话说毕,葛明远唯唯诺诺,答了许多忠诚之词。馥心便许了他一些好处,又让兰菱赏了他些银钱,遣他回去了。
馥心并不相信几句话便能将葛明远拉入帐下,也没对付羽瑶和燕柔嘉再说什么,便是回宫去了。
皇长子惊风亡故之后,上清皇城噤如寒蝉。楚翊瑄接连一个月没翻任何娘娘小主的牌子,只是专心陪伴着失去皇子的宸妃。
楚梓菡的丧事办得草草,不符合他皇长子的身份。大约是丧事办得风光,只会让宸妃更加伤心难过罢了。
皇帝追封皇长子楚梓菡为“平郡王”,并将皇次子楚梓萌交给宸妃抚养。
宸妃因皇子病逝大受打击,人也瘦了一大圈,眼看着人一日比一日憔悴,只是那性子依旧火厉异常。每日晨起,后宫的嫔妃前去请安,更是找茬骂人。
众人也看在她失了皇子的份上,便一个个都忍了。馥心连一句话都愿意跟她多说,每每进了关雎宫,便是叩拜之后便是退出。宸妃也想找馥心的碴,但实在没了力气。
皇子丧事办完之后,楚翊瑄下旨,册陈韵榕为贵人,赐封号为“合”;册封郑万姝为贵人,但并未赐下封号。两人同时入住承乾宫,陈韵榕因有封号,略比郑万姝比肩高些,所以她居正殿。为此,郑万姝还大光其火,成日里赌咒谩骂陈韵榕。
宫里局势尚且不明,宫外的权力暗流也涌到了明面之上。
六月初二,楚翊瑄为安抚宸妃,将她哥哥沈诃官复原职,并任雍州刺史。
六月十八,宸妃的哥哥沈诃发难。上奏楚彦熙和韩义臣出征焰族期间沿途扰民,并暗扣军饷中饱私囊。
本是很容易调查出真相的事情,形势却越发不明了起来。
六月末。楚翊瑄下旨兵部彻查此事,并将整个怡亲王府封了起来。一时朝中议论纷纷。那些见风使舵之人,便把矛头转向楚彦熙,一股脑的上折子与楚彦熙划清界限。
馥心得知此事不禁心惊肉跳,她与楚彦熙韩义臣,不仅是恋人,好友的关系,更是相互扶持的利益关系。
馥心生怕此事会伤及整个楚彦熙一族,花钱打点关系照应两人。不想那些收了好处的人。却在几日之内全部退了回来,纷纷扬言此事难办,宁可不收钱也不能帮着办理此事。
馥心这才暗叫不妙,看来这一次不仅是事情难办,更是楚翊瑄准备要害死王爷!事情发展到这般田地,除了多年来楚翊瑄对于他叔叔多年积攒的怨恨,而后恐怕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为了自己和王爷的纠葛,楚翊瑄恐怕一直耿耿于怀。
晨起之时,馥心便觉得头疼,便是遣了红蕊和兰月。各自去慈宁宫和关雎宫禀了馥心今日身子不适,不能过来请安了云云。
馥心勉强起身梳洗,把寝衣换过——兰菱看着馥心换下来的寝衣。见上面湿漉漉的一片,不由得吃惊道:“娘娘,您怎么出了这么些冷汗?到底怎么了?要不要招葛太医过来看看?”
馥心脸色也很是难看,嘴唇青白无色,以往顾盼神飞的双眸也失去了神采,许久脸上都看不到任何颜色。
她一心一意都是王爷,满心都是想着王爷,想着这般危机如何能让他在短时间之内脱离危机——只是现在王爷又堕入困局。
这到底如何是好……馥心竟听不到兰菱的声音,只是怔怔凝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竟是那般憔悴。这祸起萧墙的时刻,谁又能帮着自己?
忽听窗外钟声阵阵。众人皆是一愣。宫中只有龙骧殿前的警钟才有这般洪亮的声音,能够传遍整个后宫——这是梁朝年前奉帝集天下之铜铸建警钟。为的是警醒后人。
但此钟数十年来从未敲响过,今天怎么……
馥心惊了一惊,起身道:“怎么回事?为何要敲响警钟?”
兰菱也是愣住了,半晌才道:“确实不知。娘娘,要谁去外面看看吗?”
馥心缓缓摇了摇头:“既是龙骧殿的警钟,便与我们没关系。”
兰菱见她面有倦色,随之又道:“奴婢扶娘娘再上床躺一会儿吧。”
“不必了,为我梳发吧。我想去外面吹吹风,”馥心懒懒地说道,“不知为何晨起的时候右眼一直在跳,跳得我心烦意乱,不会是要出什么事情吧!”
“娘娘不要多想了,奴婢伺候您梳发。”
兰菱轻手轻脚地为馥心梳好头发,随后云岚进了殿,笑道:“娘娘,已经备好了早膳,您今儿还是吃米粥吗?”
馥心微微点了点头,由兰菱扶着站起,挑帘出了内室。只见圆桌置了满满一桌各式菜肴,还有飘着水果块的清甜米粥。
不知为何馥心嗅到饭香竟觉得腹中一阵翻涌,忍不住干呕起来。兰菱和云岚急忙一个拍背一个递水,惊道:“娘娘您是怎么了?岚儿,快去太医院喊葛太医来!”
云岚忙点头应道,转身跑出殿外。
馥心却道:“我没事……就是,就是觉得头晕脑胀,仿佛快吐掉了一样!兰菱,给我盛一碗粥吧。我喝了,也许就好了。”
勉强进了一碗粥,馥心才觉得身子不那么沉重。正在此时葛明远到了,馥心正要让她请脉,苏瑾进了门打千道:“娴妃娘娘万安!皇上请您这会梳妆打扮,去永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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