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飞鹰脸上的焦急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半分伪装。
冰儿略有迟疑,若柔怀王真有个什么不测,她家主子又岂会不伤心?
“我的责任就是看好这个医庐,至于你们说的其他事,那是你们的事情。”冰儿想起满月的嘱咐,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决。
“这位姑娘,你——”
“王爷!您——你真的——”
正在这时,对面客栈内突然想起迟重的惊呼声,苍爵和飞鹰暗叫一声不好,转身朝客栈跑去。
“哎!你们又耍什么花招?你们——”
冰儿喊着跑的不见影的两个人,见二人闪身离开速度之快,完全不像是演戏。
“主子!主子!对面好像出事了!”
冰儿快步跑上二楼,却见满月正推开房门。
“怎么了?”
见冰儿跑的气喘吁吁的,满月奇怪的看着她。
“主子,好像王爷出事了,您——您要不要看看?”
冰儿指了指对面的方向。
“能出什么事?先进来吧。”
满月转身重新回到了房间。
冰儿急忙推开二楼窗户,只是看了一眼,就不由自主捂住了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主子!王爷——王爷他——”
冰儿指着正朝这边一步步走来的林冬曜,后面的话因为震惊说不出口。
满月快步走到窗前,在看到医庐楼下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也是怔愣了好一会。
“主子,王爷——上来了。”冰儿轻声提醒满月。
“我知道了,你让所有人都退下。”满月缓慢的摆摆手,这一刻,眼神都是静止的。
“是。”
“还有,别拦着他。”满月又补充了一句。冰儿一愣,旋即用力点点头。
主子吩咐不用拦着王爷,那就代表原谅王爷了吗?
冰儿三两步跑下楼,正好撞见林冬曜面无表情的走进来。
“王爷,主子有请。”
冰儿不敢怠慢,说完之后,带着其他人迅速退下。
这医庐虽然不大,可一时间只剩下满月和林冬曜两个人,还是显得特别冷清空旷。
他并不急着上楼,不知他现在这样子,她还能一眼认出吗?
二楼一间房间的门缓缓打开,满月却不急着走出。
这一刻,空气都仿佛凝结了。
“令狐满月,你可能要重新认识我了。我现在是相国寺的俗家弟子——法号:重遇。重生再遇前世今生的意思。我已剃度,但身份却是俗家弟子,可以娶妻生子,可以随时还俗。但我已非林冬曜,从今往后,整个天朝,再无林冬曜这个名字,即便再有,也与我重遇没有任何关系!我今日剃度,潜心向佛,从此不再造任何杀孽,只为盼回我此生最爱的女子。就是你——令狐满月!
如果你一定要为了答应林简的条件,而一生不能见我的话,那我就换一个身份,舍去之前所有荣耀地位,只为你还清林简情分!而我现在这样,你若不嫌弃,我便在此等你。等到你出现为止。”
他一身僧人装扮,如墨青丝一夕之间不见踪迹,是他亲手剃度。这是他跟满月之间的事情,必须由他亲自解决。
天朝很少有人知道,相国寺住持出事之后,新的住持虽然选举出来,但皇上一直是暗中将相国寺的大小事宜都交由林冬曜打理。
所以若他以相国寺执掌而非住持的身份为自己剃度,也合乎规矩。
只是他现在这样子,她看了会怎么想?
可他真的是再也想不出其他法子来!
“满月,若真的能重生一次的话,我必定会选择重生一次再来见你,不令你为难。可这世上,又哪来的可以不用喝那孟婆汤就可以再回到曾经的地方。我更害怕,即便我回来了,你却已经不是现在的你。所以我唯有如此——”
林冬曜的声音沉沉的回荡在医庐每一个角落。
二楼响起轻然的脚步声,一抹蓝衣身影自二楼楼梯口缓缓走下。
翩然蓝衣,脉脉如空。
隔了一年再见,却恍如隔世。
明明是朝朝暮暮都在想的人,却不知该如何面对重逢这一刻。
更加不知说出口的第一句是什么!
他想抬脚走上去,她却对着他摇摇头。
一步步走到他身边,距离越近,他眼角酸涩紧绷的感觉越是明显。
这一刻,呼吸也变得沉重浑浊。
“你怎么现在才肯出来呢?令狐满月——为了找到你——我一直都在希望失望和希望中度过每一天,你能想到那种滋味吗?所有人都告诉我,你已经不在了,葬身坤宁宫的大火。只有我不肯相信,不去接受,执意要出来找你。
你却一直躲着我避着我,我每到一处,都会画下当地风光,再画上你我画像在上面,就如同你一直陪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走遍了这天朝江山。因为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找到你,等我老了还找不到你,那时,我说不定会忆妻成狂,变成一个人人害怕的疯老头子,那时候我可能记不清楚太多事情,所以我就可以自欺欺人的去看看那些画,说不定我可以骗了我自己,当画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虽然我老了,糊涂了,但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一直都在。那时候想起来,至少我会欣慰你陪了我那么长时间。满月——这是我所到每一处画的——”
他静静看着她,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戳中他的心,也如清泉热流进入她身体每一处,代替血液在她体内流淌,代替呼吸支配她继续生活下去的能力。
她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抬手将他手中那一叠画纸抽出,扔在一边。
“这样不怕别人笑话你吗?笑话你堂堂柔怀王竟然剃度出家?”她抬手轻柔触摸他头顶,以往这里青丝密布,而今,指尖落在上面,却是无尽微凉的空气来回窜动。
他的手盖在她手上,也落在他头顶。
“头发还会长出来的,只是——我虽是俗家弟子,却也不能因为一己私欲侮辱佛门,我心甘情愿剃度吃斋,诵读佛经。可俗家弟子也可娶妻生子的,不是吗?大不了我以后在你面前都戴着帽子——日子久了,你也就看惯了。”
他平静一笑,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渴望。
“不会。这样挺好,至少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如果我每天看到的你都是一个样子,日子久了,也会平淡无趣不是吗?现在这样子——很特别,我能接受。”
她轻声开口,就像在哄着快要入睡的孩子。
旋即,轻轻揽住他的头,将他揽入自己怀里。
他听话的将耳朵贴在她胸口,听着她跳动迅速的心跳,他的心跳,却逐渐趋于平稳。
“我真的等到这一天了——其实,我只是表面告诉任何人,我相信你还活着,但更多的却是我的一种自我放弃。放弃现在的一切,去到任何没有跟你共同回忆的地方想你。”
林冬曜在她怀里喃喃低语,倒真像是一个找到家的孩子撒娇的感觉。
“是不是很累——这里?”满月指了指他心脏的位置。
“再累也要撑到最后一刻。”
他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可你现在这般装扮,我若保着你,感觉怪怪的。还是等你换了衣服再说。”
话音落下,满月倏忽松开手。
他们的距离回到刚才。
“那我现在就去换。不过你要一直在我身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时隔一年,他更加不舍得松开。
“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的,你还怕什么?”她眨眨眼,紫眸流光溢彩。
“不是害怕,而是舍不得再跟你分开。人始终是要面对生老病死的,即便天天在一起,时间也越来越少。我必须要珍惜,我们已经浪费了一年了。”
他重重的叹口气,可过去一年的苦苦追寻,又岂是一声叹息能化解。
“以后要去哪里,都是你说了算,我全都听你的。”他牵起她的手,重重起誓。
“先回去看看关心我们的人。别让他们担心了。”满月轻声道。
其实,既然京都的人都已经接受了她离开的事实,她不回去也可以。但一想到姑姑和父亲因为自己担心难过,还有惊烈——林简也是一直瞒着他的,如果现在不解释清楚的话,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都听你的。”他完全听之任之,没有任何意见。
“你也要回去看看安妃,其实安妃也不喜欢那个皇宫,只不过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在为你坚持着,你感觉不到吗?”
满月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
林冬曜皱了下眉头,眼神恍惚一下。
“好。”
从过去到现在,他的确忽视了母妃很多很多。如今父皇不在了,母妃孤独一个人,也是时候跟他们团聚了。
——
与此同时,客栈二楼
林简看着林冬曜走进的医庐,这么长时间过去,林冬曜都没有出来,林简的心,已然沉底。
身后,张秀惠眸光颤动,林简沉默了多久,她就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你——满意了?这不是你想要看见的结果吗?他们大团圆了——而朕,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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