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甩掉这份错觉,走到她的面前,凝视着她:“你瘦了很多。”
也许因为瘦了两圈的缘故,她看起来更像红妆了,至少,神韵一模一样。
红妆微微一笑:“嗯,你也瘦了。”
夜九问:“还好吗?”
红妆微笑:“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
夜九目光一黯,微微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看得出来,她已经时日无多了,她虽然目光清明,却那么瘦,他能看到生命正在从她的身体里流逝。
所以,他没问。
“你呢,你好吗?”红妆反问。
夜九点头:“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了。”
他还有事情要做,但是,他的心愿已了。
“那就好。”红妆笑声,笑容如春光一般灿烂,“进去吧,我煮了粥给你吃。”
夜九跟她进门。
宅子里,红刃和哑巴已经被红妆支走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红妆没有煮饭,只是煮了一锅清淡又清香的小米粥,用净白细致的小碗给他盛了一碗,跟他一起慢慢地吃。
这小米粥,熬得真是恰到好处,又烂又糯,稠稀适中,还放了一些桃花,清香可口。
红妆吃得很斯文很慢,也不说话,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夜九看着她,不断回忆起与她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心里忽然就升起淡淡的伤感来。
她一定是知道他来之前已经吃过了,所以才煮了这般清淡开胃的小米粥。
她总是为他将一切想得很周到,她总是默默地为他做她所能做的一切。
但她,却没有任何所求。
红妆抬眼,微笑:“为什么不吃?”
夜九感叹:“吃了这一顿,不知何时才有下一顿了。”
红妆微笑:“你至少会在京城呆几天吧?这几天里,如果你愿意住在这里,我天天煮给你吃。如果说我有什么愿望,这绝对是我的愿望之一。”
夜九几乎不假思索:“可以,我晚上会回来住。”
红妆点头,脸上又有了淡淡的喜悦。
而后,她又给他舀了一碗小米粥:“你接下来还有仗要打,多吃点。”
夜九凝视她:“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红妆道:“整军,北上,迎战北拓大军。”
灭掉影家和保住夜家,是同一个道理。
如今,影家已灭,不足以成为夜家之敌,夜家的敌人,已经转为西凉大军与北拓大军,而眼下最危险的,是北拓的三十多万大军。
夜九片刻之后,才缓缓地道:“这天底下,最知我者,你也。”
红妆微笑:“是的,我确是最知你的那个人。”
但他却不是最知她的那个人。
夜九在心里苦笑,缓缓道:“我欠你太多。”
红妆摇头:“那么,我可以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么?”
夜九道:“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做。”
红妆道:“我死了以后,能不能让我埋在你身边?不需要很近,只要不那么远就行了。”
夜九沉默了一会儿以后,目光如炬:“好,我答应你。”
能与他同穴的人,只有一个,永不改变。
但如果她埋在他的坟侧,他想,红妆应该不会怪他。
红妆笑了:“那么,我便再无遗憾了。”
夜九沉默,只是慢慢地喝粥。
这是她的遗言了。
心情,无法轻松。
这一夜,他们几乎不再说话,红妆只是在弹琴,夜九只是在默默地听。
那一瞬间,他们都回到了十年以前,在那个寺庙里,十三岁的她与十八岁的他,那样幸福。
天明之后,夜九回到营地,开始整备大军,补充物资。
在与影家军的战斗中,剪影军的损失并不大,加上吸收影家军的降军和夜北皇麾下的护陵军、王军,他的队伍扩充到了十五万人。
这十五万人,将成为狙击北拓大军,保住大顺北地的最后希望。
夜北皇只留了一万士兵镇守和治理郦央,其他的兵,全给了他。
他们没有对败军赶尽杀绝,也是为了保留和吸收一切尽可能的力量去打北拓。
另外,夜北皇也将皇库、国库的所有财物和粮食全给了夜九,夜九这次带兵北上,可以说是孤注一掷了,若败,不必等固兰关和夜挽君被灭,大顺必亡。
白天,夜九都在巡军和整军,晚上,便会回到红妆的住处,听她弹琴。
红妆总是在弹着弹着,就晕过去了,没有任何知觉。
有时候,她只是站着或坐着,却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失了魂魄一样。
红刃将她所知道的红妆的病情说了一遍,夜九听后,只有叹息:“好好地照顾她,待我从北涯关归来。”
他还能回来吗?他若还能回来,她还会在这里吗?
他觉得这种可能性,近乎于零。
红妆也知道,但是,她已经见到了夜九,夜九已经答应了她最后的愿望,所以,她已无怨无悔。
在京城呆了五天后,夜九带领十五万大军,更名“夜家军”,率军北上。
在这支军队里,有一万多名幸存的、他从西凉带来的原剪影军将士,他没为难他们,给他们一笔丰厚的赏金后,让他们潜回西凉去了,如果有人愿跟着他,他也不拒绝。
大部分西凉将士决定跟着他走,唯一的条件只是,不打西凉就行。
就这样,夜九又走了。
红妆站在全京城最高的酒楼窗边,看着他的大军远去,微笑。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相见即是分离,但是,下次再相见时,便是永恒。
因为那时,他们便是真的死在一起,魂魄与共,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将他们分开。
她会一直、一直地等他回来,直到永不分离的那一天……
正文 524 万里故人来
夜影两家分出胜负之后,恢复和平的郦央开始透出活力和生命力。
大量的空房里开始有了人气和烟气,街头上的行人也多了,店铺摊子也慢慢地增多了,虽然还远远不能与往日的繁华相比,却总算活过来了。
趁火打劫的那些流寇、流氓和土匪,都被官府抓走,治安也好了许多。
几个月来,红妆第一次由红刃扶着,慢慢地沿着郦湖散步。
哑巴跟着夜九走了,夜九留了几十名女兵照顾她,她现在没有了顾虑,日子并不难过。
已是四月下旬,阳光很是和煦,处处皆是春暖花开,加上人气复苏,这郦湖湖畔,景色美得不得了,游人多而不挤,人人脸上皆有笑容,看着就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她慢慢地走在夹岸花林中,看着蜂蝶闹枝头,真是觉得能在这样的光景中死去,再好不过了。
“喂,姑娘,这盒子分明就是我家上个月失窃的东西!我们找了许久找不着,没想到竟在你的手里!”突然,几名男子拦在她的面前,“你将东西还回来,咱们就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了!”
红妆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乌金盒子,微笑:“你们随便指着别人的东西说是自己的,分明就是流氓之举。城里现正打击烧杀抢劫的土匪行径,你们就不怕被抓砍头吗?”
此去路遥凶险,夜九无法将这只盒子带在身上,继续留给她保管。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永远地闭上眼睛,便将这只盒子带在身上,没想到,却被那些仍然想趁火打劫的流氓给盯上了。
几个男人看起来也挺正常,就是眼里透着不善之色。
“身正不怕影子歪,咱们怕什么?”这几个人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怕,“这几个月来,京城打了这么久的仗,不知有多少人闯进咱们府里偷抢东西,这只盒子绝对是我们府里的财物!咱们现在不过是要求物归原主罢了,怕什么?倒是你,若是拒不交出来,咱们就不客气了!”
光是看这盒子的质材和做工,就知道不同一般了。
用这么宝贝的盒子装着的东西,必定会是宝物,他们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红妆淡笑:“你们要如何不客气?”
她边说边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有点糟糕,因为她喜欢清静的缘故,尽往花林深处走,而京城百废待兴,游人还不算很多,她和红刃这会儿若是跟对方打起来,还真是不好办。
若是以往,她倒不用怕,只是她现在已经无力再战,而这几个人都是练家子,红刃一个人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这要怎么办才好?
在她思忖的时候,一个大汉已经出手去抢她怀里的盒子:“东西还来,你们快走,要不然我们抓你去报官,告你偷窃财物之罪!”
现在的红妆弱不禁风,哪里禁得他这么用力地抢?
盒子当即就离了她的手,她刚想去抢回来,红刃已经冲过去,大力将那条大汉推开,从他手里抢回乌金盒子,大声道:“你们还是不是男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抢女子的财富?你们当郦央没有王法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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