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些事,长大了便也明白了。
可如今瞧着“受宠”的老大这般模样,胤禟心下非但没有丝毫快意,反倒憋闷的厉害。想着那日老大嘶吼着质问老爷子的场景,胤禟唇角溢出一丝轻嘲。
他该庆幸吗?有些东西自始至终都不曾得到过。再如何,他总算不至落到老大这般的地步。
拉着尚在怔愣中的老十,胤禟一眼没再看眼前这群兄弟,率先一步大步走出了宫门。
一场闹剧,原是打从废太子开始,却没想到,最先落于马下的竟是昨日喧嚣无比的直郡王府。
“四哥,经此一事,弟瞧着皇阿玛的意思,弟弟斗胆猜测,怕是离着二哥乃至十三弟离开宗人府之日不远了。”
宫门外,众人相继离去后,胤祀面上残存的“悲意”很快消失不见,转成了习惯性的温润面庞,就这般极是自然的走在了胤禛身侧。
看着眼前自来熟地某人,胤禛面色不动,仿佛并未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只拢了拢袖口道,淡声吩咐人将尚还怔愣中的弘曦先行带上马车,这才转头对着来人道:“皇阿玛圣心如何,岂是你我随意揣度,八弟合该慎言才是。”
“不过你我兄弟二人的闲时胡言,四哥又何至于此。”
“既知胡言,八弟又何必开这个口。”顿了顿,见对方面色不改,胤禛复又道:“只听闻大哥当日进宫前八弟特意前去拜访过,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竟使得大哥当日这般冲动。”
这般明显暗示的话语,八贝勒如玉的面色也是不变,连紧随着的脚步丝毫未有分毫停顿,只再开口却平白多了几分自责悔恨的意味来儿。
“也怪小弟无用,当日得了消息想着大哥吗脾气变觉得万分不好,生怕大哥冲动之下做下什么悔恨万分之事来,特意前去阻止。然而………”
胤祀旋即苦笑道:“到底是人微言轻………”
这言到底是轻是重除了老大怕是没人得知,胤禛对此不置可否,而胤祀神情更是放松,显然并不指望这幅说辞能瞒得过对方。
总而言之,经此一役,两兄弟对于对方的手段都有了更为深层的了解。
马车内,胤禛食指微动,下意识摩擦起了手上的佛珠。一路上,弘曦也是罕见的没有说话。
胤禛回过神儿看着一反常态,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弘曦,也只以为是受了今日刺激之故。大手在弘曦头上轻抚了抚,对着尚还有些稚气的儿子,用从未有过的严肃道:
“伴君如伴虎,这皇室儿女,打从生下来那一刻起,这学的最多的便是分寸二字。便是你皇玛法再爱重于你,有些东西也是决计触犯不得的,弘曦你可明白?”
弘曦恍惚着点了点头,见眼前瞧着短短时日,眉间已经多了些许褶皱的阿玛。弘曦微低下头,到了嘴边的话到底没问出来。
回到府中,父子两人俱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已经得了消息的乌拉那拉氏也并无意外之意。这会儿还在担心大福晋,可怜张佳氏嫁进门儿这么些时日,尊荣好处没得多少,罪却是实打实受了的,如今好不容易过上了几年松快日子,如今………
同为女人,又是素来交好的妯娌,见此情景,乌拉那拉难免忧心忡忡。
晚间,府上燃着的灯火已然逐渐熄灭,明亮的月色下,弘曦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白日里八叔那意味深长的话时不时便要在他脑中翻腾一番。
有些事,并非全然没有痕迹,更何况。很多事,阿玛他并未刻意隐瞒自己………
辗转反侧之间,弘曦却突然听得门外突然传来几声低语。
“三弟这会儿可是睡下了?”
“大哥!”这么晚了大哥过来做什么?弘曦下意识从床上翻了下来,衣裳也顾不得披,随便趿着鞋子便望外头跑去。被迎面而来的大氅从上到下罩了个满身。
“瞧你白日的模样,就知晓你这晚间必是要做这个夜猫子的。”仿佛没瞧见弘曦面上的急色,弘晖神色如常,将人从走到脚裹好,这才施施然拉着弘曦进了屋子。
两兄弟素来感情好,如今这般,小院儿里一众内侍们面面相觑,到底也没敢多问一句。弘晖来时只带了两个提灯的小厮,这会儿子也老老实实守在外头。
进了内室,两兄弟如小时候一般并列躺在床上,一旁连接好的电热扇带来阵阵暖意。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半响,还是弘曦忍不住开口道:“白日里,阿玛带我从宫里回来时遇上了八叔………”
弘曦轻声将今日所见一一道来。
黑暗中,只听一旁的弘晖轻轻嗯了一声。
“弘曦想问的是,阿玛在大伯这件事情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对吗?”
弘曦点了点头。
弘晖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反问道:“那弘曦觉得,大伯同二伯还有十三叔,这两方,哪一个在阿玛心中分量最重?”
这还用问,肯定是后者了,甭说还牵扯到自小对阿玛多加照拂的二伯,就是十三叔,在阿玛眼里也必然是高过大伯的。想到这里,弘曦愣了愣,隐隐明白了大哥的言外之意。这时候只听弘晖又道:
“倘若有一日,同样的境地之下,是你和二弟,哪怕有愧兄长之责,我也同样不会有分毫犹豫………”
弘曦顿了下,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同样情况下,为了大哥,他会吗?
答案是,他其实也是会的。
天平两端,倘无法成全,素来便是要分出个高低深浅来的。
早先皇玛法连连失子,大伯作为皇玛法头一个长成的儿子,其分量不可谓不轻。然而这份看中,比之发妻嫡子,比之从小亲自抚育,寄予厚望的太子二伯,比之自个儿手中的权利,却又实在浅的太多太多。
同理,皇玛法对太子有多爱重,早年衣食住行无不操心非常,只瞧着太子出事以来老爷子头上愈发明显的白发,没人能比这几日常伴宫中的弘曦更加明白。然而出事前那几年针对着太子,老爷子手里的动作也从来未曾停下过,连弘曦这个局外之人,有时路过毓庆宫,都觉得里头的气息,压抑得人喘不过气儿来。
弘曦沉默良久,弘晖也不多言,半响过后才复又开口道:
“不过,大伯一事上,阿玛其实不过众多推手中的一个罢了。连皇玛法,也不过顺水推舟。”
涨其气焰,助其意满。他家阿玛素来谨慎,弘曦清楚,太明显的事阿玛决计是不会做的。
“事实上,除去明显游历于朝政之外的九叔十叔等,当日殿中众叔伯,或多或少也都是出了力的………
“而这其中,尤以八叔为甚,弘曦可明白为何?”
弘晖轻轻拍了拍自家弟弟的额头。
哪怕当日情景未曾亲眼目睹,仅凭所传出来的只言片语,弘晖也依旧将其中内情,猜出了八九不离十。
弘曦细细回忆起当日的情景,面含忧色极力分辩的八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三伯,添油加醋的十四叔,不得不承认,大哥的猜测并没有错。
为何?
只能说,那金灿灿的龙椅,实在太亮堂了!想到自己那一知半解的历史,黑暗中,弘曦紧紧地攥住了自家哥哥的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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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悔恨
自那晚之后, 关于这个话题,两兄弟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只弘曦来回庄上的频率越发的高了起来。弘曦很清楚, 比之阿玛和大哥, 自个儿实在非是那等长于谋算之人。但于今时甚至往后即将到来的纷乱局势中,还是需要多些个筹码。
这般憋着一股儿劲儿的结果就是,庄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层出不穷, 不说那寒冬腊月里暖乎乎的热扇, 只需轻轻一拉,整个房间顷刻间亮若白昼的琉璃灯盏, 不需柴火便能烧水热汤的各色炉子。更甚者随着各式小电池的应用, 透明的橱窗内,时时上新的电动小玩具简直馋哭了紫禁城中一众小屁孩儿们。
无怪老九近日里乐不思蜀,甚至连工部都不大乐意去了, 躺在家里数钱的滋味儿, 谁试谁知道。
什么?这些都是庄上实验下来的淘汰品, 胤禟摆摆手表示他老人家丁点都不介意。淘汰品又怎样, 紫禁城里这些人嘴上说着“奇淫技巧”,转头银锭子还不是到了他九爷手里。
至于与民争利?康熙瞧着御案上放着的那厚厚一叠子银票,连装银票的匣子都用的是极品紫檀木, 可见老九这几日小日子有多阔绰了。听说前几日还往宜妃宫里送了整整一匣子上品东珠, 说是给额娘磨粉玩儿。
想到这里,康熙摇了摇头,罢了, 难得皇室里出了这么个人, 哪怕往日再嫌弃, 这会儿于一众忙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儿子里头也算画风清奇了。
念头反转间, 数封弹劾书信就这么被压在了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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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同十三从宗人府出来那日,天上飘着小雪,四爷特意求了旨意,天还未亮便带着弘曦两兄弟早早在外头守着。及至卯时,宗人府大门方才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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