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飞扬唇笑了,笑靥浅浅,那澄澈清亮的双眸在这间略显昏暗的祭祀大堂中散发着眩目的清光。
她知道这缕白光是魂魄。
上一次,她还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在拿到祖父的牌位时,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魂魄气息。
而现在,祖母的魂魄已经明显比上一次要凝固了一些。
真好。
顾燕飞唇畔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眼尾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作为替身,祖母戚朝宁明明活过,却是一个“不存在于世”的人,她的生命、机缘、气运,全都是为了成就顾太夫人戚朝安。
死后,替身就会魂飞魄散,消散于天地间,不得轮回。
每个替身的命运都注定是一出走向魂飞魄散的悲剧。
“妹妹。”顾渊低低地唤了一声,手里抓着几支香。
香柱已被点燃,一缕缕白烟缓缓飘起,映得顾渊那冷峻的眉目有些朦胧,平添几分柔和的感觉。
顾渊把其中三炷香递给了顾燕飞。
兄妹俩一起走到了两个蒲团前,齐齐地跪下,郑重地对着前方的祖父母的两道牌位喊道:“祖父,祖母,孙儿(孙女)给两位请安了。”
兄妹俩对着牌位跪拜,磕头,最后依次把手中的香柱插入前方的三足铜鼎中。
气氛庄重肃穆。
“好!”族长在一旁拈须,一副尘埃落定的豁达,呵呵地笑道,“你们祖母在天有灵,看到你们兄妹俩和和美美,兄友妹恭,渊哥儿前程似锦,她想来也能瞑目了。”
族老们纷纷附和着,围着顾渊叮嘱了一番,让他莫要辜负先祖的期盼云云,气氛其乐融融。
顾燕飞立在香案前,抬手在前方那道写着“戚朝宁”名字的牌位上轻轻擦过,指腹擦过那萦绕在牌位上的白光,细细地感受着那缕微弱的魂魄。
她可以想象,祖父势必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心血,才能留住这缕魂魄,为他们的亲祖母寻得这一线生机。
原本,祖父应该是想让子孙的香火一点点地温养祖母的魂魄,这是个好方法,但至少要百余年才能让魂魄凝实。
而更好的方法是“正名”。
让原本不存在于世的替身获得属于她的名位与身份,让她的名字堂堂正正地出现于世间,记录在族谱中、牌位上,让后人记住她的名字。
唯有如此,才能让替身摆脱“替身术”的禁锢,获得真正的新生。
就像现在。
只需要再温养些时日,祖母就能重归轮回了。
当顾燕飞收回右手后,转身时就对上了不远处顾渊那双含笑的狭长眼眸,剑眉星目的青年在几步外对着她招了招手:“妹妹,走吧。”
顾燕飞嫣然一笑,快步跟上了顾渊一行人,衣袂飞扬,步履闲适。
众人出了祠堂后,夕阳已然落下了一半,彩霞漫天,如织似锦。
“今日真是劳伯祖父以及众位族老费心了。”顾渊对着族长以及一众族老们拱了拱手,举止得体,不卑不亢,“还请诸位留在府中帮忙主持分家事宜。”
“如今长房只有我和妹妹相依为命,很多事还得仰仗族里。”
顾渊平日里寡言少语,但不是木讷,他在军中那么多年,见过的上峰同袍各色各样,也经历过各种场面,他又怎么会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呢,从前不过是懒得为之罢了。
看在族长以及族老们的眼里,只觉得顾渊从前是少年桀骜,如今经历过这一番风风雨雨,顾渊长大了,也成熟了。
族长满口应承,心里略有几分唏嘘,更多的是赞赏。
落后了两步的顾燕飞走到了顾渊身旁,落落大方地说道:“堂伯祖父,顾家出了这样的大事,以后族中应当守望一心。大哥跟我说过,从小蒙族中长辈照看,时刻铭记于心。”
她先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漂亮话,然后才转到正题,“大哥一直叨念着,想为族中置办族田,修建族学。”
族长与族老们皆是一惊,喜形于色,全都热切地望向了顾渊,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有心。
顾燕飞接着道:“我顾家虽是行武起家,但乱世武将,盛世文臣。日后,皇上要择贤而用,必会大兴科举,重用文臣。”
“族里各房各枝都好,我们顾氏才会好。”
她这话听得族长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其他族老们也似乎都看到了自家儿孙金榜题名的那一日,全都露出了向往之色。
顾渊眉眼一挑,看着妹妹的眼神愈发柔和,默契地接口道:“伯祖父,我想拿出一成产业为族里置办这些……”
“好孩子,你和你大哥都是有心的好孩子。”族长欣喜若狂,略带几分急切地打断了顾渊的话,对着顾燕飞与顾渊赞不绝口,只恨不得把这对兄妹给供起来。
他们顾氏是有个爵位,但爵位是属于顾尧、顾宣这一脉的,其他族人温饱无忧,却并非个个富贵,族里也不乏读不起书的孩子以及无依无靠的孤老孤儿。
以后,族中多了顾渊置的祭田与族学,就大不一样了,祭田所出可以抚恤孤老、养育孤儿,族学可以培养族中子弟,也免得那些天资聪颖的顾氏子弟因为家贫读不起书而被埋没。
族老们也交头接耳地议论起这件事,每个人的眼睛中都闪着灼灼的亮光,神采飞扬,甚至于,今日顾家被夺爵的阴霾都扫去了大半。
顾渊又道:“伯祖父过誉了。”
“都是一脉同宗,一荣俱荣,族中繁荣昌盛,才是家族兴盛绵延的长久之道。”
这番话说得是大义凛然,句句都为了族里,听得族长与族老们更为受用了。
族长一脸欣慰地拍了拍顾渊的肩膀,笑容明朗地满口承诺道:“渊哥儿,你放心,好好当你的差,其他的事,我们这几个老骨头都会盯着的。”
本来,族长就会留在府里盯着分家的事宜,以免出了差错,现在是更上心了,就差指天发誓了。
其他族老们也不甘落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应承着。
对于他们来说,这也确实是涉及到了他们自身的利益。
今天顾渊亲口允诺分出一成产业给族里,那么顾渊分到的产业就势必会关系到“那一成”有多少。
第257章
那些族老们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干脆就在府里住下了,每天轮流上阵,火眼金睛地盯着账房,盯着账本,不眠不休,把二房在账册中动的那些手脚全都揪了出来,除了错账、漏账外,甚至还有一个族老记得老侯爷顾宣早年置办过一个钱庄,却不曾在产业清单与账册中提及。
最后,族老们盯着顾简把他私藏的那份钱庄契纸也交了出来,王氏直到此时方知顾简还私藏了一份产业,也不知道该气愤还是该心疼。
将府中所有的账册和家产清点完毕,用了足足四天。
族长又亲自核对,把这些产业一一分妥,连三房严氏母女都有一份。
照理说,三房严氏守寡,膝下又没有男丁,是不会被分出去的,当然也得不到家产,也就是顾云真出嫁时可以从公中得到一份嫁妆而已。
但是,顾渊主动提出,三房同样应该有一份产业。
三房虽然没有男丁,但也有女儿,也该与四房、五房一样。
将分家的细节解释了一遍,又把清单分给每房人看后,族长环视厅内众人,朗声问道:“你们可有异议?”
厅内的气氛有些凝滞,有些浮躁。
“……”三太太严氏有些不安地捏了捏帕子,看了看族长,又看了看顾渊,欲言又止。
这是要把他们几个庶房都分出去吗?
他们三房孤女寡母的,就是得了家产,能不能守住也是个问题。
自古以来,家里若是没个男丁,就是容易被人欺辱。
更何况,女儿自打与慕容家退亲后,亲事也没个着落……
在严氏的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女儿的将来。
她也担忧,一旦她们母女搬出去后,她一个寡妇诸多不便,又如何为女儿相看一门好亲事。分家可不仅仅是分产业那么简单。
顾云真看出严氏的不安,安抚地握住了母亲的手,温婉地一笑,眼神温柔而坚毅。
“三叔母,”坐在顾云真另一侧的顾燕飞开口道,“大姐姐也姓顾,三房虽无男丁,可大姐姐也是顾家血脉,一样可以承继三房的产业。”
“若是那些掌柜、庄头敢奴大欺主,家里不是还有大哥在吗?谁不老实,揍一顿自然就乖顺了。”顾燕飞挑了下眉,用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地说道。
妹妹放了狠话,顾渊就自然而然地担负起了打手的职责,颔首道:“有我呢。”
严氏听出了这对兄妹的言下之意,如释重负,面上露出喜色,也就是说,他们三房不用搬走,还可以住在府里。
那就好,那就好!
严氏反握住了女儿的手,目露异彩。
这份产业也是三房的意外之喜了,将来女儿出嫁,她不仅可以给女儿添妆,还可以留一份在她身边,作为女儿的仰仗与退路。
顾四爷与顾五爷略带几分犹豫地彼此互看了一眼。
因为三房多分了一份,严格说来,他们分到的产业比例变少了,但因为二房偷偷藏下的钱庄被扒了出来,这么一算,他们分到的实际产业反而比预想的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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