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自己这一决定颇为不妥,但她就是故意要让李骏居住在这,而不是李世安在京师的秦国公府。
毕竟李骏身份不必寻常,她可不敢让这个男人从她眼皮子底下离开。其次嘛,也是为了故意磨一磨他的性格。若是李骏因为自己眼下暂时在妃嫔居所而感到恼怒、不安以及羞愧,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嘉禾对李骏毫无半点感情,李骏此人也不是那种善谈的性格,与他说话让嘉禾感到十分的费劲,但她还是会不定期的来毓秀宫见一见他,如果能从他口中套问出李世安的情况那自然是好,若不能,逗弄一番也是有趣。
她故意让礼部官僚按照册封皇后的仪式来准备婚礼,故意为李世安送上了女人的冠服,她就是存心要看他恼羞成怒却又不得不低头的模样——可以说这是一种戏谑,也可以说是一种折.辱。
董杏枝曾经劝她稍稍收敛,但嘉禾并不愿听。
第233章 、(四十五)
嘉禾这一次来毓秀宫找李骏,并不是打算只在言语上戏弄他一番后就放过他。
织造局已经将皇夫的礼服赶制出来了,就仿着二十多年前杜银钗的皇后袆衣改的,明眼人望去一看便知这是一条女裙,只是相较寻常女裙来说要宽大许多,适合让李骏这样身形高大的男子也穿在身上。
当这件礼服被女官呈上,并当着李骏的面展开之时,嘉禾从李骏的脸上看到了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愤怒。她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毛,故意忽视掉李骏的不甘,对他说:“爱卿试试。”
李骏跪在地上勉力维持着恭谨的姿态没动。
“爱卿今日是第一次见这身袆衣吧。朕特意让织造局为卿赶制而成的,就是担心爱卿有什么不满意。爱卿不试试,朕又如何能知道哪里不合身呢?”
李骏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在说话,“回禀陛下,臣是男子。”
嘉禾一脸诚挚的模样,“朕又不是瞎子,当然知道爱卿是个男人。男人,便不能穿上这身袆衣了么?这可不行,爱卿此举可是有违礼制哪。”又说:“朕是皇帝,与皇帝成婚的人自然就是皇后。爱卿尽管放心,皇后该有的东西,你一样也不会少。待到大婚之后,朕会让你从这妃嫔居住的毓秀宫搬出去,坤宁宫已经修缮完毕,到时候不会让爱卿失望。只是也万望爱卿今后也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莫要做出不合礼仪的事情来。”
她施施然的起身,在殿内踱步了一圈,指着毓秀宫中跟随李骏一同进京,受李世安之命负责护卫少主的李家军,说:“宫里不许有男子,你们即日起便从皇夫身边离开,走迟了朕便治你们秽乱宫廷之罪。当然,朕知道爱卿是男子,爱卿勿恼,朕不是说你与这些亲军有染,毕竟你看着倒也不似有那龙阳之好的男人。只是宫中还有诸多女官与宫娥,就算你身边的这些人不会擅自离开毓秀宫,也难免也会引来他人猜忌不是么?爱卿的脸色好难看,可是身子不爽?对了,爱卿反复向朕强调你是个男人,生怕朕眼花看岔了,朕倒是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转头对身后的董杏枝吩咐:“将毓秀宫的宫女也全都调走,从今之后,这里只能留阉人伺候。”说完之后还要故作歉疚的向李骏看一眼,意思是自己并不怀疑他的贞洁,只是为了宫规,不得不如此安排。
看着李骏脸上涨红,她又似是恳切的劝道:“听闻爱卿学习宫规的进展十分缓慢。这可不行,爱卿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不学好规矩礼仪,如何统领后宫?朕劝爱卿再将那历代贤后的传记多读几次,最好能够倒背如流,如此方能领会皇后该有的德行。”
说话间她走到了大殿的最西端,墙上悬挂着一柄与后妃寝殿格格不入的宝剑。嘉禾认得这是李世安的剑,确切说来是李世安从前朝皇族手中夺来,后被当做荣耀象征的李氏传家宝剑。
她将剑从墙上取下,握住剑柄后锵然拔剑出鞘,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把长剑的华光,而后轻嗤一声,直接将这把剑掷在了地上,“劝爱卿今后还是少碰这些刀啊剑啊之类的利器,这是皇宫,舞刀弄剑的不成体统。爱卿若是有空闲,倒不如去钻研一下脂粉该如何涂抹,服饰要如何搭配,此外朕再告诉你一句,朕不爱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所以你最好赶紧想想办法将你自己的脸变光洁些。”
“朕现在口口声声叫你爱卿是不是有些不妥?也是,你现在不是外朝的臣子,而是朕后宫的男人。要不朕改口唤你‘梓童’?”
“九龙四凤冠也让工匠制好了。梓童这段时日可得注意休息,养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才好,否则戴上那华丽的凤冠可就不好看了。”
“呀,朕怎么自顾自的说了这么多。梓童快快请起,你们这些宫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服侍梓童更衣,让朕看看这身袆衣穿在梓童身上是否合适。”
嘉禾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刺激李骏,将他的怒火越点越旺。她清楚自己是在说什么,也乐得看见李骏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
其实摸着良心来说,嘉禾并不觉得自己对李骏讲的这些话有哪句过分了。她年幼的时候,也曾见自己的父亲,夏朝太.祖皇帝对他的妃嫔说过类似的话语,那些妃子们可无一不是恭敬婉顺的低头连连应声呢。
但李骏不是那些妃嫔。他为了权势而同意与嘉禾的婚事,但在他看来,他身为男子,即便是娶了皇帝,也该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趾高气扬,那些用来约束皇后的礼节完全不配用在他的身上,嘉禾的态度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一怒之下他豁然站起,一个箭步窜到了嘉禾跟前,捡起了那柄被她抛在地上的长剑。
嘉禾身边的女官们惊叫了起来,卫兵们也在第一时间拔出武器,护卫在了皇帝身侧。
但李骏并没有做出行刺君王的举动,长剑出鞘之后被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边,他大口的喘着气,双目赤红,对嘉禾恨声说道:“还请陛下勿要再折辱臣,臣乃秦国公之子,是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男儿,士可杀不可辱,陛下若再轻贱于臣,臣宁可一死!”
他的话铿锵有力,如同雷鸣一般回荡在殿内。
嘉禾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所谓的顶天立地好男儿实际上不还是贪生怕死,趋名逐利?他以死威胁嘉禾改变对他的态度,却不舍得威胁嘉禾放弃婚约。再说了嘉禾哪里折辱他了?他既觊觎皇帝配偶的身份,又不肯摆正自己的位子,还总觉得他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真是可笑至极。
但嘉禾没有笑出来,她原本准备好的辛辣嘲讽都在片刻之前烟消云散,此时她只怔怔垂眸,盯着自己的左手发呆。
刚才李骏拔剑的架势像是要杀了她,她身边所有的侍从都为此一惊,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嘉禾感觉有人重重的拽了她一下,想要让她避开李骏可能劈斩过来的剑光。
她动了动左手五指,触碰到的却是一片空。刚才被人握住左手的触感好像只是她的幻觉。
是你吗?她在心里悄悄的问。
奈何抬头四顾,什么都瞧不见。
于是她索性放弃了寻找,理了理衣袍,上前一步,对着李骏继续道:“没用的东西,你拔剑吓唬谁呢?朕若是你的父亲,瞧见你这幅模样只会觉得可笑。有胆子你便杀了朕,没胆子你趁早去死,谁稀罕你活着——”
这句话让董杏枝等人都不由露出了诧异之色,嘉禾很少有这样说话不留情面的时候,不,何止不留情面,简直就像是泼妇在训人。
年轻气盛的李骏果然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猛地将搭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指向了嘉禾。
与此同时,嘉禾退了两步,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但马上她又恢复了镇定,再抬头看向李骏时,目光平静沉稳,“史官,将此人方才之言行记入今日之起居注中。秦国公之子有谋逆犯上之意,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转身离开了毓秀宫,神情与之前的轻佻判若两人。
“陛下,要不要乘坐轿辇?”董杏枝小跑了两三步才追上她。
“不必了。”她这样说道。
在她垂下的左手手心,现在正握着另一个人的手。若有人仔细观察女皇的袖口,或许会发现几丝不寻常,可她身边,又分明什么人都没有。
回到干清宫后,嘉禾走入寝殿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将所有的侍从都打发了出去。而后她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确认了身边那人的存在之后,顺着那只看不见的胳膊,一寸寸的摸了上去。
“别——痒!”苏徽赶紧解除了隐身装置,随着白光一闪,他的身形出现在了嘉禾的面前。
他们这一次应当不算是久别重逢,距上一次的见面不过是过去了十几天而已,可是这一次再相见,两个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徽想要说些什么,却好像被人堵住了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好上前,用行动代替了言语——他轻轻拥抱住了她,放任这个无论精神还是躯壳在腥风血雨中都撑到了极限的女子倒在他的怀里。
“你再走,朕就杀了你。”欢喜、悲伤、激动,各式各样的情感糅杂在一起,嘉禾恶狠狠的在他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但不似威胁,倒更像是哭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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