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玉英做得这个,一看就是拼凑修补起来的。
杨玉英的表情却特别轻松,手也很轻松,就和玩一样。
工作人员和导演浑身冒汗,导演使劲安慰自己:“道具而已,没事。”
奈何安慰了半天,效果着实不佳,眼睛还是隐隐酸涩,眼泪还是忍不住要往外流。
真当这些不值钱?
这些可不是外面超市里卖的几块钱一个的瓷碗,碎了直接扔垃圾桶的货,这些瓷器碎片,曾经的主人随便跺一跺脚,都能让古董圈震三震。
导演擦了把汗,搜刮肚肠没搜刮出什么话,只能叹了口气,继续盯着拍摄。
不多时,又进来两个中年男子,还有几个年轻人,中年男子其中之一,他一幅画像就挂在天明楼的游廊上,正是朱明辉,朱先生。
另外一个裹着很厚的绿色绸面棉服,戴着脖套,年纪不小,头发已见白,但身材很好,挽起袖子露出胳膊,肌肉匀称。
两个人进来时都面带笑容,只是没出声就仿佛同样被杨玉英吸引住,举步走过去站在她背后,轻咦了声,抱肩而立不动了。
半晌,朱明辉回头招了招手,叫过工作人员小声说了几句话,工作人员连忙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不多时,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年纪不小的老人家赶到,一来,这些人也都戳在杨玉英身后站定,一开始神色还轻松,没一会儿就再也不肯发出声息。
这些老人身上有的穿着工装,有的还握着刻刀一类的东西,显然是朱家自己养的修复师一类的人物。
嘉宾们面面相觑,一时以为自己等人改换了片场。
不光他们,那位白貂皮也因为这阵仗百思不解,但她似乎有点害怕站在她身后着绿风衣的年轻人,再是惊讶,也不敢开口。
整个天明楼都很安静,唯独弹幕热闹得像在开宴会。
‘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一般人物,你们瞧瞧,高爵在他们面前都毕恭毕敬,不敢吭声。’
‘高爵是什么鬼?’
‘呃,还真不是什么鬼,高爵,昌明科技有限公司总裁,身价上百亿,这可是正经的贵胄公子。’
‘高永昌博物馆听说过吗?全国各地的高永昌博物馆就是他们家开的。’
‘还有这位白貂皮,虽然咱们瞧不上人家,可实际上这也是位千金小姐,白家人,白家和高家是世交,圈子里都知道白苏宁喜欢高家公子,为了高家公子,好好一个学音乐的小姐,转行混起了古董圈子,当时在圈子里也是相当轰动的事。’
‘哇,咱们直播间好像来了一位大神级人物。’
‘大神真算不上,不过是圈子里混的一条小泥鳅而已,诸位,我是真没想到追个星居然还能开了眼,今天天明楼可真是大神云集,那什么,先下了啊,我现在就订机票,也去天明楼凑凑热闹。’
‘你现在赶飞机,还不如追直播,没准人飞过去人家都热闹完了。’
第725章 她失去了肾,可我丢的是你的心!(8)
直播间内一片欢腾。
工作室里安安静静。
半晌,与朱明辉同来的中年人,忽然一扬眉:“这秀活应该算是独门绝技了,我们就这么随便看?”
他说这话时,却还忍不住死死盯着,根本不肯移开眼睛。
朱明辉埋汰地扫了他一眼。
“没看见人家小姑娘并没有赶人?这是节目组拍节目呢,不光可以让你这么看,回头你还能拿录像回去慢慢看,放慢了看,仔仔细细看。”
这人怔了下,嘀咕了句:“拍节目好啊,大家都该多拍几个这样的节目。”
朱明辉冷笑:“刚才在车里你还说我堕落,老不修,一大把年纪还想跑电视里露露脸,当明星,怎么这会儿就改了口?”
“你要是肯把你们朱家的全色绝技,‘步步生莲’的窍门在电视上演示一遍,我立马把你供神座上去……哼,你又不肯,录的哪门子节目!”
此人呵呵两声,就收了心,不肯再交谈。
朱明辉也翻了个白眼,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杨玉英的手上。
此时杨玉英已经做完了活,把白玉一般的白釉茶壶搁在桌案上,随手拿起壶盖,轻轻一扣,荧光灯照下,整个茶壶表面波光潋滟,竟好似有一汪湖水,银色的月光洒落湖面,微微荡漾,湖中心一池莲花,徐徐盛放。
杨玉英仔细打量了几眼,转头道:“劳烦,有水吗?我试试壶。”
不等工作人员应声,朱明辉抢在他朋友前面,蹭一下出去拿了水壶,走过来却又犹豫了下:“温酒,你来。”
他连着两天没睡,虽自认为没有影响,但此时竟顾忌起来。
绿风衣的年轻人应声而出,伸手接了水壶,一手打开白釉茶壶的盖,一手缓慢地把水注入进去。
他的手极稳,手指修长,皮肤略有些青,却泛着光,宛如瓷器。
随着水入茶壶,茶壶表层的湖面仿佛真正活了,一叶扁舟轻轻飘浮,湖边垂柳蔓延,莲花盛放,游鱼飞跃龙门。
在场围观的老先生,小先生们一时看得迷了眼。
半晌,朱明辉轻声道:“如果不是我很清楚,这只壶确实是高仿的,我都要怀疑,它真的是穿越千年而来,那只传说中的,金陵高士图中的柳朝奇宝,见证了两代帝王英雄事迹的千古名壶。”
关于这只白釉茶壶,在很多典籍中都有记载,但一直都属于半神话传说性质,因为起源是一首在金陵名妓中传唱的小调,大部分研究学者根本不认为它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真是了不起的技艺。”
朱明辉轻叹,“所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话我从小听到大,现在修复瓷器都将近无损修复,讲究无痕修复,要的修旧如旧,真正锔瓷的绝技,我都有十多年没见过,濒临失传啊,今日能复见,当真是老天有眼,不令我国瑰宝遗失。”
他那个朋友蹲下身子,凑近才看到了一个个米粒大小的花钉,面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迷醉。
“所谓学锔只需七日,可要真想干好这活,怕是要做好一辈子耗在这上头的准备。我一直觉得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没了那份耐心,谁还愿意几十年如一日地打磨自己的手艺,谁还愿意吃这样的苦头?我都担心咱们这一代人去了,小一辈的会把我们的东西信手扫到垃圾堆里去,真若如此,子孙后代看到些许文字记录,可真正的手艺早已失传,也不知会不会有一丝的遗憾?”
直播间——
“……”
弹幕全是密密麻麻的省略号。
这节目拍到现在,简直成了几个老前辈的闲话家常。
导演瞪着死鱼眼看了半天,到一下子兴奋起来:“还挺好的,摄像师给我近景镜头,都别走神。”
一群人围着白釉茶壶不肯走,杨玉英左右看了几眼,轻声道:“诸位……”
朱明辉顿时回神,神情肃然:“杨小姐,恕我冒昧,不知这只壶小姐可有出手的意愿?”
杨玉英登时无语:“朱先生,这壶它不是我的,它是您的啊,您忘了。”
朱明辉:“……”
杨玉英哭笑不得:“这壶是您的仿品,茶壶盖上还有您的字号呢。”
她又指了指桌上其它瓷器碎片。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应该都是朱先生您的作品,只是不知是故意摔碎,还是有什么缘故,它们都变成碎片了,以前朱先生应该在用他们教自己的学生吧?我们节目组有幸能以此为道具,向观众展现炎黄瓷器的魅力,实该感谢先生。”
朱明辉脸上渐渐染上一点红,居然忍不住嘿嘿笑了声。
他朋友登时有点着急:“话不能这么说,杨小姐,你没给他焗之前,这把壶顶头了五千块,你给他锔了之后,这二十万也是便宜卖的。就这手艺就不只二十万。”
朱明辉愣了下,也不能不承认。
眼前的小姑娘是还没有名气,可能她的瓷器放到外面,不经宣传卖不到高价,但他们都是内行,他们很清楚这手艺的价值,就不能装作不知道。
杨玉英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朱先生,您先停一停。”
她讪讪一笑,很是不好意思,猛地扭过头,撸过一只工作人员,压低声音:“计算了没有,我们的任务完成度如何,够吃什么饭的?”
工作人员:“……”
朱明辉一怔,随即大笑:“是我的疏忽,怠慢了,温酒,高爵,让厨房的刘师傅快点给我们整一桌酒席,再把我的窖藏的五粮液和茅台,不对,温酒,把你的那些好酒,适合姑娘喝的那些贡献一下,我们吃饭。”
张温酒勾了下唇角,点了点头:“好。”
一行人当即出门,准备吃饭。
白貂皮,应该说白苏宁低着头立在门边,眼看着所有人走出去,分明没有人注意她,可她却感觉说不出的难受,眉眼酸涩,泪水止不住地向外流。
自她出生以来,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高爵走在最后,抬手拍了拍白苏宁的肩膀:“别想那么多,锔瓷这手艺在以前就是走江湖卖艺的把式,算不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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