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茶楼酒馆,亦很少看到学子们的身影。
大家都在安心等待着,等待着贡院大开,再行踏入考场。
能得一次机会,对很多人来说意义非同寻常,他们蛰伏着,就为了迎来一次新生。
告了御状的第二天,乔家人重新回到了乔家的院子。那院子已经被烧得不剩什么,好在左邻右舍救火及时,没波及周围人家。京兆尹府的人给了赔偿,乔家也领了一笔银子,暂行安置。仍然是找的伢行的老熟人宋掌柜,帮着他们寻觅了一处新的住所,这次没钱买,他们也没想买,而是花了些租金,租了两个月。
至于京兆尹府赔给他们的钱,则用来修缮被烧毁的院子。
这时间有点长,好在他们等得起。
五月底的时候,会试重考。
原先那些取上的贡士都被放了出来,提前三天回家备考。经过这么一遭,明显就看出很多人的精神气发生了改变。有才之士斗志高昂,侥幸取上的垂头丧气,不用说,还没再开考,这些人就已经先没了信心。
林则惜和白澍他们也在贡院被关了一个月,出来时,是乔明渊亲自去接的人。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宽慰他们,没想到他们心态还挺好,尤其是林则惜,说是打了鸡血都不为过。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临考前两天,乔明渊还见他点了灯在看书。
乔明渊想了想,当夜便跟林则惜聊了聊。
也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从第二天开始,林则惜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进贡院前精神也极好。
五月二十八,天还没亮,贡院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
进龙门、搜身……一应工作举人们都不陌生,排着队等候点名放行。
明明人很多,理应是吵闹喧哗的,然而出意料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所有人在安静中进行着这一切。这是学子们才懂的默契,不出声便意味着珍惜这一次会试机会,不犯错误被请出贡院。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人分花拂柳般信步而来。
他穿着青色的举人衫,容颜清俊,个子高挑,背上的考箱很简单,手里还拖了个形状奇怪的箱子。他走过之处,便有人给他让行,明明大家都挤得不行,惨一些的鬓发散乱,唯有他显得从容舒适,好像在郊游一般,半点都不狼狈。他走到贡院门口,跟金刀卫说了什么,也没见金刀卫搜身检查,便让他进了龙门。
经过这次恩科舞弊案,如今举人们见到不平事都惯常爱用徇私舞弊这个词,当即就有学子喊:“凭什么他不搜身就能进去?你们这是想徇私舞弊不成?”
贡院门口本就安静,这一声声音不低,立即引来大家的注目。
那人还奇怪:“都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进去了!”
便有举人发出来一声嗤笑。
那人不忿:“你笑什么?”
“笑你蠢。”旁人直接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他:“你不认得他?”
又有人说:“为什么得认得他?”
周围的人都不大搭理他们的样子,自顾自的收拾东西,几人等了一阵子,没见着回答,倒是寻到同伴问话。他那同伴没离京,不像这人是离京了再应召返回,同窗压低了声音跟他们说:“那人就是乔明渊,二月春闱,试卷被黎瑞敏替换给亲堂弟的那一个。按理说他才是会试的会元,结果蒙受不白之冤,要不是他告了御状,咱们哪有这一次重考的机会?”
同窗说了这些,听的人已目瞪口呆。
那就是乔明渊?
未免太年轻了一些!
但想想来的路上听到的传闻,还有如今大小茶楼都在唱的戏文里所说,这乔举人十七岁中了童生,之后四元及第,何等风光,便又都对得上了。
听的人咂舌。
刚好轮到他们检查放行,金刀卫虎视眈眈的盯着一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逐个人领了号牌进了贡院。
最开始喊话的人听了些解释,才知道自己方才犯了什么傻气。对于这次恩科能重考,哪个落第的读书人不感激?如今天启帝盯着会试,这次会试怕是历朝历代最为公正、公平的一场考试,他们不必担心会遇到上一次会试的那些龌龊事,比的便是真才实学。
这一次还能考上,那才是真正的面子!
金刀卫检查了几个人,抽空冷笑了几声:“都把东西打开,少发呆,少废话,少想有的没的!也别跟旁人比,要是你们也在九卿和太师眼皮底下考试,我们哥几个也懒得管你们。”
得,谁都不敢再说。
他们这些人,往常在号军的监视下都如芒刺在背,若到了九卿主考和太师眼皮下,怕是连笔都提不利索了。之后这些人乖觉得很,自觉拆开包袱、散了头发外衫,排着队一个个走过去,主动将东西递到金刀卫勉强接受检查,安安稳稳进了龙门。
这时候乔明渊早已走得不见踪影。
他进了贡院,便被金刀卫领到了他的位置,连同他一起,考场上只设了六张考案。
一张是他的,一张是谢赟的,一张是林西澜的。
另外三张,是给先前顶替他们三人的黎睿安、董志存、郑秋实准备的。
六张考案正对着的方向,十把太师椅一字排开,是九个主考官并太师卫轻轩的位置。
天启帝的办法简单粗暴。
你们都说文章是自己写的,自己有才,既然我没证据证明你们谁撒了谎,那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再写一篇,届时不用再争辩,谁错谁对一目了然。
第334章 同考
今次会试的题目是天启帝亲自出的。
面对九卿监考的六个人最先得知题目,看着那道题目,黎睿安、董志存和郑秋实的汗就下来了,手心濡.湿,几乎不敢提笔。
天启帝的题目是:“公道为何。”
这题目摆明了就是冲着今科会试的情况来的,也不知道是帝王想听听天下学子真实的想法,还是存了试探的意思。但凡是有点zz觉悟的人都觉得题目棘手,你要是直言不讳,难免笔锋尖锐;你若中庸,便显得平庸。胆子大的都得估摸着写一写,胆子小的看了题目都冷汗不止。
九卿叹气,觉得天启帝给了他们好大一个难题。
几人坐在上首,侧目看旁边临考的卫轻轩,更觉得头皮发麻。
那手捧勤龙杖的卫太师,简直是帝王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刀!
然而,不管主考官们如何为难,大堂上六张考案的学子们却表现各异。不同于黎睿安、董志存和郑秋实的忐忑不安,那另外三人格外扎眼。
林西澜得到题目之后便提笔,洋洋洒洒,一片千字文跃然纸上;
谢赟想了一会儿,涂涂改改,不多时也做完了文章。
两人无论是速度还是质量,都让人暗暗点头。
作为会元被夺的苦主,乔明渊无疑是最惹眼的一个。他看了题目,也抄了题目,之后便收起了试卷,在九卿及卫轻轩的眼皮底下,从行李箱里拿出了睡袋,大大方方的在身后铺开,又将慕绾绾给他准备的素食品拿了出来,其中便有一包方便面。然后,他熟练的生火,在小碳炉上架起锅,准备烧水。
“咳咳咳……”
卫轻轩见他如此,憋住笑,咳了几声压住笑声。
九卿却耐不住,其中一人问:“乔举人这是打算做什么?”
“回大人,学生有吃早食的习惯,今日忙着进贡院,还没来得及觅食,此时肚中空空,难以忍受,因此打算烧些水来泡面来吃。”乔明渊一愣:“不行?”
会试每场考三天,哪有不准人吃喝的?规矩摆在这里,不是不行,而是面对这些一手遮天的高.官,极少有举人会在他们跟前失礼,更别提大.大方方的煮面来吃,全然没把他们放在眼睛里的模样。九卿的脸色当即就有些奇妙,然而看了一眼旁边的卫轻轩,都没说话。
论官大,谁能大过卫太师?
卫太师都没开口,他们算哪根葱?
九卿忍了。
“咳咳,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既是要烧开水,不是什么大事,便让他们代劳吧。”他们只能说,示意金刀卫给乔明渊送些热水来。
“多谢大人!”
乔明渊似受宠若惊,忙起身行礼。
之后他如愿以偿得了开水,便在九卿眼皮底下开始泡面。那面条也是新奇,瞅着是硬.邦邦的,倒了开水后,便见乔明渊放入一包包的佐料,又用盘子扣了碗,放在一边。趁着这个时间,他请示了人,到大堂边去煎了个鸡蛋。鸡蛋煎好,泡面也好了,闻着格外香。堂中的六人都没吃饭,这会儿也正饥肠辘辘,这香味简直要人的命,林西澜写着写着,好几次都看了过来,拼命稳住了心神才写完他的文。
黎睿安是黎文希的旁系侄子,虽没生活在京城富贵窝窝里,却在一方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
闻着泡面香,在心里直接问候了乔明渊的十八辈祖宗。
另外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腹中空空,面对着九卿监考的压力,本就虚弱不堪,如今更是被泡面击溃了最后一点防线。
几人都忍不住想,早知道要吃这份苦,还不如一开始就认了自己作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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