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文希顺口问了一句:“睿安和逑与名次如何?”
他竟什么都不知道!
温琦满眼藏不住的震惊,震惊之外,更多了些恐慌:“阁老,您没看放榜?”问完就觉得自己多次一问,阁老昨天出京大晚上才回来,哪有时间过问这个,他忙补充:“黎公子高中会元,拿了第一;董公子排行第三,俱在榜上。还有那郑公子,他在第九。”
砰——
话音未落,黎文希手中的茶杯没捧住,摔在了他的脚下,碎成了一团瓷片。
他脸上惊骇,肌肉抖了抖:“谁安排的?”
“这名次不好?”温琦问。
黎文希怒道:“好什么好!会元何其显眼,睿安又没什么真才实学,等到了殿试,差距若是太大要如何交差?引起怀疑又该怎么办?谁办的这事,你办的吗?”他说着横眉看过来:“这是要将老夫的一层皮刮下来啊,一个弄不好,这偌大的安定侯府脑袋都得搬家!”
温琦见他震怒,一时不敢多言,只额头上的冷汗沁了出来。
黎文希气了一阵,太阳穴阵阵生疼,可想到榜文都张贴出去了,现在改也来不及,心里叹了口气,脑袋慢慢冷静。
他猛地抬起头来:“你说只找到被顶替的一人的试卷,还有两人试卷找不到了?送到文科馆之前就不见了?”
温琦点了点头。
黎文希刹那间脑袋一片空白。
他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时间想到无数个可能。他回身问温琦:“被顶替的这两人是谁安排的,是你吗?”
温琦摇头:“是我安排的,可我交代下去,让他们替换得别那么显眼,挑那种能排到前三十的人顶了就是。乔明渊是乡下来的,一没出身二没靠山,就算用了也掀不起多大风浪。再则,当时想的是,他一个乡下小子有本事,也万万比不得那些读书多年的世家公子,结果不曾想,那乡下来的小子竟有这般才学,他那文章写得不凡,当时二十八个副考官有二十五个都觉得写得绝妙,只得点为会元。”
乔明渊的才学是他意想不到的,至于林西澜……那纯粹是例外,八成是底下人为了讨好他,特意给安排的显赫位置。
好心办了坏事,现下要如何收场?
黎文希听罢,更觉头晕目眩。
乔明渊乡下小子没那本是从礼部弄走试卷,林西澜能被温琦选上,家世不见得显赫,那必有第三人从中插了手。
能在这时候横插一脚,必定是想看他倒霉甚至倒下……
“那两人呢?”黎文希冷眸划过利刃般的光。
温琦忙道:“阁老昨天没回来,下官见到了阁老家的大公子,大公子已吩咐下去,让人找机会做掉那三人。”他犹豫了一下,又说。
黎文希脸色稍稍好看的了一些。
不管事情一开始的事情是什么样子,只要除掉了苦主,就算后面要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事儿能遮掩过去。
他松了一口气,安抚了一下温琦,又让人去将他大儿子喊了过来。
黎文希的长子名唤黎瑞敏,被父亲喊过来,问起事情缘由,他脸上的冷汗就先下来了:“父亲昨天回来得太晚,儿子还没来得及跟你禀告,儿子派去的杀手分了三批,谢赟和林西澜那边都没问题,就是派到乔家去的三个杀手至今还没回来……”
黎文希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失败了!
灭乔明渊的口这件事必定被阻拦了!
这三人但凡还有一个人活着,必定又要再起波澜。他闭了闭眼睛,想起昨天去京郊马场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回来太晚,便错过了这么多事情,心中又悔又痛,眼下步步被人牵制,不知是否还有转机?他苦心经营三十年才有今日成就,着实不甘心!
他脚下一滑,跌坐在椅子上。
温琦和黎瑞敏面面相觑。
黎文希足足在椅子上闷坐了小一刻钟,才抬起头来,他脑中有了些对策,对温琦招了招手:“那试卷找不到了就不必再找,你找个人……”
一连串吩咐下去,温琦这才露出喜色,拱了拱手,快步离开了黎家。
与此同时,沈家的小宅院里,众人终于等到天色放明,意味着熬过了昨夜那惊险的一晚。众人吃了些瓜果垫肚子,天亮后,谢赟醒了过来,慕绾绾已给他包扎了伤口,用线缝合了腿上的伤,他精神好了些许,望着仍旧昏迷不醒的林西澜沉默不语。
福宝醒了,他早起要吃一小碗白粥,这会儿饿得哇哇的叫,慕绾绾忙着安抚他,拿了空间里放着的饼干出来,掰成小块儿喂。
福宝不爱吃,吃了两口吐了出来,哭得人心肠都碎了。
慕绾绾哄得焦心,眼圈跟着泛红。
乔明渊瞧着这一幕,原本就没松开的手捏得更紧。他豁然站起来,拉开门闷声不响的就往外走,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林则惜伸手拉他,没拉住,被他甩开了手,转眼间就见他走出了好大一截路。
“爹,你看着福宝!”慕绾绾最了解他,见他如此,心里格外担忧,怕他犯傻,忙将福宝塞给乔松岳,追着乔明渊跑了出去。
第323章 登闻鼓
时间一点点流逝,街道上的人多了起来,出来卖货的、卖菜的将杏子街挤得满满当当。乔明渊脚步飞快,从沈家出来,穿过杏子街,一路顺着人群往京都大道上走去。
慕绾绾追出来时,只看见他清瘦颀长的背影。
他腰板挺得笔直,步伐从容,不紧不慢,瞧着格外坚定。
她不敢大声喊乔明渊的名字,生怕惊动了藏在不知道何处的刺客,不过心里着实担忧,只得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她不知道乔明渊要做什么,直觉他是为了自己、为了福宝要去冒险,也许是因为科举的不公,也许是因为别的,她心里乱成了一团,望着那背影感到安心可靠的同时,又替他感到委屈难过。
乔明渊往京都大道的尽头,那巍巍皇城走去。
渐渐的人越来越少,穿过繁华街道之后,进入通往皇宫的道路,这一带附近皆是府衙,寻常百姓不能随意行走,人便越来越少。能看到皇宫的琉璃绿瓦时,红墙掩映在乔明渊的眼中,照着他浮动的眸子。
他一路走过去,身上的举人衫虽有些灰尘,却不像是个普通人,因此两侧的衙役没谁拦他,只当他是来府衙走动办事的。
乔明渊畅通无阻的来到午门前。
午门前有个大广场,广场两侧皆是石狮雕栏,瞧着气派无比。在广场正中间,用白玉石拦出一片正方形的场地,里面放着日晷,太阳的影子显示着现在的时间。日晷旁立有一人多高的大架子,其上,约莫一丈的巨鼓夺人眼球。因放置时间太久,鼓面显得陈旧,放在鼓架上的鼓槌尾端红布都快腐蚀了。
他盯着那鼓,勇往直前的走进去。
午门外的禁军这时候才发现了他的异样,呵斥却已来不及,乔明渊一手拿了一个鼓槌,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重捶打在鼓面上。
“咚——”
“咚——”
“咚——”
“咚咚咚——”
乔明渊抡圆了胳膊,一声比一声更响亮的鼓声穿过午门,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京都大道上行走的人们忽然往这边看了过来,道路两旁府衙里涌出来很多人,外围街道上也不断有人往这边看过来。不管是哪里都不缺喜欢凑热闹的人,很快就将午门外的广场占满。待瞧见乔明渊身上的举人服,便有人嘀咕了开来。
“是个举人,看样子是落榜了吧?”
“落榜回家好好念书,跑到皇宫外击鼓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皇宫外这鼓大有来头,名叫登闻鼓,是西晋开始就设立的,若非有大冤情、大苦楚,决不能轻易敲响,因为敲了这鼓,当官的不能阻拦,能直达天听。惊扰了圣上,为了以示惩罚,还没开口伸冤就得先受三十大板,以示伸冤决心。”
有懂的人解释。
一传十十传百,广场外的人越来越多。
昨日放榜,今日京城里还四处都是应考的学子,听闻有举人敲响了登闻鼓,向皇帝伸冤,立即在举人圈里引起了轰动。不过前后半刻钟,竟有大批人蜂拥而至。前来应考的考生大多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从往年的考试里听说过猫腻,且又亲眼见地下赌庄里以可靠做赌注的事情,总觉得事情不平常。
慕绾绾就是在这时候赶到的午门外。
她到时,瞧见大太阳下乔明渊奋力抡圆了胳膊,捶响那面巨鼓,她愕然止住脚步,忽然明白了什么。
乔明渊是福宝的父亲、是她的丈夫,可他也是一个男人,他心底存着抱负,眼里望着山河,他不甘心就此被掩埋,也不甘心让那些阴私藏于黑暗里。
一夕之间,他的身影变得高大起来!
她眼圈微红,捂住了嘴,止住了脱口而出的惊呼。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禁军不敢上前来阻拦,只得拦住那些寻常百姓,于是,偌大的广场上,那方天地里只有乔明渊一人孤军奋战。
“咚咚咚——”
声声入耳的鼓声一路传出去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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