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最近在讲易山先生的词么?我最近也去听了几次,怎么没听见她这些。”
“莫不是有些人自己心中不定,看的词也和自己的心思一样,才会随口来就是这一句了。”
海柔当然也听懂了她的意思,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扑上来挠她的痒,反而渐渐红了脸,没有再理她,见马车莫名停了下来,就掀了一角车帘往外看。
沛柔见了海柔的神色,也就全都明白了,看来她是真的对万长风上心了。
可是万家……
当年沛柔想让瑜娘一起在定国公府中上课,为了避嫌,太夫人都不许。
这些年过去,定国公仍然是今上面前最有脸面的勋贵世家,万老将军也仍镇守西北,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海柔真想嫁到万家去,只怕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咦?那不是沛声那个臭子么?他边上的人……好像有柯家世兄,还迎…齐家的那位世兄?”
沛柔还在出神,也没注意海柔方才了什么。
她却忽然惊呼起来,“沛声那个臭子一定是又逃学了,我们快去抓他个现行,看我下次让他给我买些话本回来,他还敢不敢推三阻四的。”
海柔搬到蕙草堂去以后,平无事,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话本。每次只看一半,若看见不好的节时,就常常要跑到翠萼楼来和沛柔哭诉。
有一次在自己院子里扮女将军,拿着不知道哪来的木剑挥舞来挥舞去,还不心打碎了一个花盆。
正好被常氏看见了,就以海柔是大家闺秀,应当温柔娴静为由,没收了她所有的话本。
常氏止海柔看话本,谁还敢违命给她买话本来。家里的辈没一个不怕常氏的,毕竟传闻中她可是连太夫人都敢顶撞的。
当然沛柔清楚实际况,常氏只是嗓门大而已,每次都被太夫人修理的服服帖帖的。
海柔先是按照惯例去找润声替她买话本,可是定国公世子实在很忙,她去了桂馥堂几次,连润声的人影都没见着。
后来这件事,就落到了跟她关系最好的沛声头上。
不过沛声这几年也老实多了,海柔找他十次,他倒有九次是拒绝的。剩了一次是答应的,也要推三阻四半。
海柔话还没完,怕沛柔要拦她,就动作飞快地先下了车。沛柔无法,只好也跟着下车去找她。
马车停在一条巷里,大路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官兵站在两旁,留出了空旷的道路,像是在等着谁通过。
沛声他们就坐在对面茶楼二楼的厢房里谈。要沛柔,还不如进茶楼对面的玉炉芳去选些熏香,可海柔过去了,她也只能跟着过去了。
和海柔一样,沛柔先看见的也是沛声,而后是他左边穿着竹青色仙鹤纹直缀的柯明叙。
他们也有些子没见了,上次好像还是柯太师过寿,她也算是外孙女,跟着柯氏去给柯太师祝寿。
他们在正房的院子里遇见,停下来略聊了几句。前几他送了谢公笺进来,这几事多,她还没来得及谢他。
原来站在窗前的人却忽然转头看向了门口,把沛柔留给柯明叙的笑意收进了眼底。
第150章 铜绿
沛柔没想到齐延居然会在这里。
他今日穿的是月白色的直缀,只有袍角绣了一对柳燕。
他的模样并没有怎么变,只是比那时更高了许多,有了些后来她认识他的时候的样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美词气,有风仪。
他的眉毛生的尤其好。
其他夫妻的闺房之乐是丈夫给妻子画眉,她却曾强按着齐延坐在她的妆镜台前要给他画眉。
可她拿着画眉所用的螺子黛,玉葱般的手指抚过他的眉毛,犹豫了许久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只不过此时他的神情还是冷峻的,没有后来那讨人厌的、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温和。
嘉懿堂前一别,他们有整整三年没有见过了,他恐怕都快要忘记她了吧。
她对她有挂念,还是前生旧事没有完全割舍之故。可于他而言,他们今生的交集实在都很淡薄,并没有什么值得铭记之处。
沛柔的神色只僵了一瞬,就如并不认识齐延、也并没有看见他一般,重新施放出笑意来,上前准备和柯明叙说话。
她才刚踏进这个茶楼,柯明叙就看见她了。
此刻也站起来,笑意温和地对她道:“五表妹今日怎么会出门,难道也是来看敕勒使臣进京朝贺的么?”
她一走近了柯明叙,立刻就被他身上那种松柏的清冽香气给围绕住了。
这些年她已经很习惯这种味道了,每次他给她送了词本或是其他物件进来,所有的东西上,都会染上如他身上一般的松柏香气,莫名的会给她一种安心。
他的人也生的如松柏一般挺拔。纵然沛柔已经比前生此时的自己更高了一些,却也还是没到他的下颌。
她就微微仰起头,让自己能够望着柯明叙如晨星一般明亮的眼睛,笑着道:“若是早知今日敕勒使臣进京,就不会选在今日出门了。”
沛柔就朝着正缠着沛声的海柔一扬下巴,“今日是陪着我三姐姐去宣瑞伯府她外祖母家,见她近来刚刚随着夫家进京的表姐。”
“常家表姐出嫁四年有余,前年得了一对龙凤胎,两个孩子都玉雪可爱。”
想到今日见过的那两个孩子,沛柔的神情也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柯明叙就笑道:“原是如此。我们三个倒都是俗人,今日只是来看这一场热闹。燕梁与敕勒自立国起就战火不断,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两族握手言和的时候。”
“我虽然跟着老师去过不少地方,却遗憾没有踏足过西北,对他们也的确是很好奇。”
沛柔就点点头,“柯家表哥读圣贤书,关心国家大事,对与我燕梁为敌多年的外族有所好奇,实在也很正常。”
“倒是我前些日子得了柯家表哥所赠的十样蛮笺,还没有谢过柯家表哥,实在是失礼了。”
柯明叙的笑意更深。
“五表妹不必客气。近来书院里有一同窗,偶然得了制谢公笺染色均匀的方法,就分享给大家一起试了试。果然色泽均匀,分毫不差。”
“想着你也许会喜欢,所以就做了一些送给你。”
“我的确很喜欢。房中薛涛笺常有,可要找到这样色彩斑斓,色泽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的谢公笺却很难。”
“我曾有幸在宫中见过宋代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柯表哥所制的谢公笺,已得了其上的七分绿意了。”
“我尤其喜欢铜绿一色,莹泽光净可爱。若说其余四色得了其上四分,那铜绿一色,只怕就独得了三分。”
她一拿到这纸,就很喜爱铜绿的那一品,随手取了一张铜绿色的纸笺,题了半阙词。此时那张纸笺只怕还放在她床头。
柯明叙却把目光落在沛柔身后,笑道:“五表妹这却是夸错人了。谢公笺有十色,我却只能将其中的九色染好。”
“没想到五表妹最喜欢的铜绿一色,倒正好非我所制,而是元放所长。”
沛柔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见的是随着柯明叙的话语而站起来的齐延。
齐延,字元放。
看来今生如前生一样,齐淑妃伏诛之后,齐延不再能在宫中行走,转而进了松石书院,拜了周说竟周老先生为师。
这个表字,正是他的恩师周老先生替他取的。
因为何霓云喊他“阿延”,她就从没有这样唤过他。
前生她只有心情好,或者是要他办事的时候,才会厚着脸皮去他面前撒娇喊他“相公”,平日里就都只是喊他的表字。
一声声冷淡的、愤怒的、失望的、被汹涌的泪水盖过而含混不清的“齐元放”。
而他喊她则从来都是喊“意娘”,和父亲、柯氏、太夫人、瑜娘以及所有和她亲密的人都一样。
齐延出征蜀中之前,他们从感慈寺中回来,她在齐延书房看着他写字。
他曾经问过她的名字是何意,她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回答不上来,就随口说了一句,“月脸冰肌香细腻。风流新称东君意。”
齐延不知是不信还是觉得不好,提笔落下的居然就是她生母最爱的那阙《南乡子》。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楼倚暮云初见雁,南飞。漫道行人雁后归。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却待短书来破恨,应迟。还是凉生玉枕时。”
沛柔不解何意,齐延却也没有解释。
父亲写这首词给她看的时候,眼中饱含对她生母的深情,而她已经不记得那时齐延的表情。
她生母写这首词给她父亲的时候,笔下寄托的却是无限相思意。
齐延第一次出征蜀中七个月,她给他写了十几封信,每日想起点什么,就要提笔写下来,隔了十几日凑成一封信,才小心翼翼地封好,让人送到驿站去。
可是她却连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
她总是安慰自己,是他太忙了,他是大将军,所有的事情都要他安排,怎么能总是儿女情长。
可是她见到过他给祖母和父母的信,就连他大哥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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