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世家。在这混乱政局里仍能如此圆滑处世,皆不得罪,着实有能力。
南湘回想那金贵女子一身形容,生为同性她倒真不嫉妒,只满心钦慕,遂赞扬道,“如此仕女,简直是画中人,怎能不识?”
等晚上南湘就寝之时,仍然感意,对着正替自己宽衣的杏正色感叹,“你说,我这次出去一次,遇着多少趣事,遇着多少旧人。对比起这些个风流人物,真是不能不生自惭之感。”
我何其普通卑微。比起这些真正的精彩人物,差距如此明显,高下立辨。她又有何德何能,勉强去伪装成为这个王女呢。不知这老天如何打算,简直是耍弄人玩。
杏头也不抬,“管他外面风流,只有王女方是人物。”说罢,抬头一笑,眼眸闪闪,笑容如三月春风六月朝阳,“嘿嘿,还有三日便是夏日祭,王女还有三日安闲。”
夏日祭?大事,麻烦事,开心事。
一阵复一阵的热气,开始逐渐从流过城中的寒江离水上蒸来。春雨临近尾声,雨的末尾便是夏的到来。
皓月一般的今城里,人挤人,肩并肩。平日瞧着是繁华,可这时节里还群人拥着,挥汗都成了雨,又成了繁赘。可生意依旧热闹。
最热闹的夏日祭就快来了,怎么能不热闹?
衣服新做头面首饰重新过火再粹,无论老酒还是新酿,家里怎么着得存上那么几罐,不能等客人来了嘴里淡得没了滋味。鸡鸭鱼得备着,祠堂得打扫了,烛台扫扫灰得摆在上面。家家户户忙乱成了一团麻。小孩子举着糖人,父母一边忙着一边大声叫唤,她们装作没听见的样儿,刺溜一猫身就溜了过去,美滋滋大声笑,“夏日祭喽夏日祭喽,有糖吃喽,有玩头喽……”
卷四 立夏
第59章 热闹夏日祭,天上人间情一诺(一)
夏日祭事事繁杂。暂不说家,先且论国。
夏日祭,首先是祀国之大事。从今城帝宫至祭祀之处所经过的各条街道,早已修葺一新。南湘本想着于自己无关,谁知等至祭祀的前一日,她却被派去查看为祭天而准备的牲畜。
天知道,这祭祀的事情关她何干?
为了这祭祀,她还得为了这事斋戒,素食不说,还得禁食,这又并非什么精致斋菜,那些用蔬菜豆腐就能做出可与真实肉类媲美的食物来在这里寻觅不到半分踪迹。只看着碗里清汤寡水,明晃晃的,不沾一点油腥,弄得南湘一边费力咀嚼菜叶,心中一边烦闷直欲吐。
待日出前七刻,时辰一到,斋宫鸣太和钟,响彻苍穹。
至当日,南湘跪于百官之中,抬头所见是那高挑白皙的年轻天子,外穿大裘,内着衮服,日月星辰绕着苍鹰翔九天。十二旒的冕冠垂于额首,却遮不住她眼中锋芒。
她好犀利的眼睛,仿佛即使面前是天神咫尺面对,她也锋芒凛然,毫不收敛。
南湘才知,那几日面对自己女帝不知收敛克制了多少。这般万人之上的风采,方才是帝王的风范。
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南湘看着她腰插大圭手持镇圭,缓步向前的姿态,应着烛影剧院摇红,少年天子是真真是端肃之极。
一时间的鼓乐齐鸣黄钟大吕,其声可遏云,飘摇兮上达天庭。南湘瞧着由天子亲自点燃的烟火只觉气势浩然。烟雾高腾于空,好似苍鹰与青龙,白凤与金凰在瞬间腾风破空而去,留下的是一个天下太平,盛世祥瑞。
*** *** ***
南湘于太庙祭祀时,晨时的端木王府亦是一片烦乱。
杏坐在外厢,即便外面艳阳照着沟渠波光粼粼的闪着是如何漂亮,她瞧也不瞧,只忙于手中事,还得细听小厮一旁报告。
端木王府一片忙乱,从外面奴役到府内公子爷,斋戒沐浴,还得准备夏日节日,人来人回川流不息。亏是端木王府一向训练有素,忙乱中自有一股乱中有序的态势。
待听得小侍报上谢若莲公子已制好帖子送来时,杏才搁住笔,笑问,“府中这次只是家宴,倒于寻常不同。王女的意思并不喜欢外面生人在场,公子可有考虑?”
这小侍一向贴身跟着谢若莲,口齿是不一般的伶俐敏捷,回道,“家宴帖子只制府中诸位公子小爷,还有老丞相府里的国风少爷。还杏管事请省心,我家公子省的。”
杏闻言再笑,好似徐徐日光,映着池水伴柳烟,“麻烦公子了。”
此时窗外朝阳似火,一片热闹。
*** *** ***
“都闲着呢?各处都打理好了?家宴可曾安排好?是否有所遗漏?”守在一边看着下人已快整理完府宅官面,杏回首问。
锄禾踱前一步,从袖中拢出一张字据,一一核对后方才审慎答道,“八十一菜,酸辣苦咸甜鶾蒸煮烧炒煎闷炖熬红烧清蒸鱼香宫爆蜜粘黄闷白煮海鲜山珍应季时蔬鸡鸭鱼牛羊猪各色花样无一缺。”
“杏姐姐,厨房那边早就吩咐好了,只等着王女一声令下开宴就成,您慌些啥。”墨玉把玩着手里胭脂色红绸,扬着笑插嘴道。
“厅堂椅序可曾排好?各公子小爷处可下帖请来?”杏点头,暗自佩服锄禾那口嘴巴功夫,不理睬墨玉神叨叨继续问。
停了半天却不见人应,风打着旋儿吹过,气氛有点冷。
杏额边的青筋跟着跳了跳,抱琴好整以暇,似乎还在睁着眼睛睡觉。
锄禾见态势不对,忙捅捅身边神人,抱琴回神,亦不惊慌,只挑眉一笑,“该来的总会来,不来的咋请也白搭。”说完耸耸肩,黑黝黝的眼睛笑得不怀好意,见杏勉力克制情绪,可额头血管又是一跳,才作难咂嘴道:
“嘿,也就是场不大不小的家宴罢了,只是王府里的熟人来又何必弄这些个客套?九处地方我可是亲自走遍了,梅容公子的梅坞我早去过了,话说回来,杏姐姐有见过历来家宴有梅容小爷不到的么?湛华阁的元生公子答应得爽快还赏了我一捧金叶子不愧是世子贵人……,白雁渡董曦公子身子好似有了回转定会来,不过他的小厮为啥见了我总那幅别扭样?
倒是去枸菊斋白莎公子处,我好好看了看美景,白莎公子处的蝴蝶真是越见多了起来,还有落红馆萦枝公子赏了我一颗夜明珠子,昆南坊的浅苔小爷一边给我看相一边说我近日必有桃花缘走运,真是托公子福了……哈……
谢若莲公子才把府里的月钱发了,我去时大白天的公子就已梳洗完毕准备睡了,我就奇了怪了这大白日的太阳高高照,公子就这样睡去大半日,要我说要是没人去叫,公子准能一日一夜这样睡得香甜得很。——倒是不知道小爷今天会不会睡过头不来了……
嗨,最惊险的就去茗烟小爷那处,可活活忧死我,刚进门就一冷箭飞来,还好我闪得快,要是我身手稍稍这么慢点,亲爱的杏姐姐就见不到我这张人见人爱的脸了……”
抱琴不说则已,一说就住不了口,唠叨了半天满院子尽是他口水飞,半天抱琴好似是口渴一般才闭了嘴,笑弯了一双眼,活象月牙儿。
“我看是人见人踢的脸吧……”杏一边笑一边咬牙道,心里滚过一名字。大好日光下却有种沁凉的冷意,不由得暗叹一声,
——看来那位可是又不来了。
想归想,话还是要说到,杏继续问,“雨霖铃公子那是不是偷懒不去了你。”
抱琴眉扬得极高,撇嘴,“要不是杏姐姐别扭我才懒得去那冰窟,您有见过历次家宴有这位来过的么?”
杏还没答,就听见旁边墨玉极响亮的哼了一声,小孩子心里藏不住气,惹得杏狠狠盯了一眼后才哼哼唧唧住嘴收敛了些,杏回头,瞪他一眼继续问,“府外的那几位,你们可有照顾?”
“是……”拖长音,抱琴微微皱了皱眉,道,“诸位爷虽是不能进府,可夏日祭的意思总该是送到了的……”半晌,抱琴半笑不笑,“那醉闲居小倌儿那,杏姐姐是不是也要替王女意思意思一番?”
杏不答,啐他了一口,再问,“国风公子那处你拜帖送过没,老丞相那可不好糊弄。”
抱琴已是不耐烦,心里不舒服,听得那一堆名字心里莫名烦躁,微微绞起眉毛答,“不就是场家宴么,咱王女都不急,杏姐姐急什么?”
是啊,那王女都不急,旁边一群人急些什么?
南湘刚从宫里回来。女帝赐宴,百官同座。女帝凤后居于上位,周围并无后宫君侍陪伴。皇室血脉稀少,寥寥就南湘与皇子南漓,可惜皇子今日身体不适,只能缺席,南湘其实也略微一松气,不直接面对亲眷还好,她费力掩饰总还是有许多纰漏,能躲就躲吧。
席上南湘无心酒水,亦没有兴致观赏席间的乐舞,光是与官员些寒暄回应就颇让南湘有些局促,更别说这些你来我往隐隐的争锋相对。
倒是凤后对她多有回护,她在席上有时尴尬不已,凤后已言语间几句话就挑开话题来。
南湘烦心之余,倒还有点闲心,依照杏给自己说的名字一个一个打量去。国风的母亲屡次上书,祈骸骨,望告老回乡。女帝一直未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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