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初雪,仗着是八夫人身边的人,猖狂得很呐!还说八爷不会再来听风阁,让咱们不要痴心妄想,不要与八夫人争宠,还说她家夫人才是正室,您一个妾室,实该有自知之明,别再去问话,自讨没。”
怡珍本就心细,听到这些话越发堵得慌,采茶再浇把油,彻底燃起了她心底的怒火。
双眼赤红的她紧抿樱唇,呼吸变得粗重,满腹的怨气难以压制,奈何傅谦此刻已歇在织霞苑,今晚是不会过来的,她也无人倾诉,只得暂时咽下这委屈。
一夜无话,白日里,傅谦一直在忙公务,直至午后才回府。太夫人只要求他晚上回去陪钰娴,并未提白天,他便打算趁这会儿得闲,去听风阁陪伴怡珍,然而当他进屋与怡珍说话时,她却容色淡漠,没个笑颜。
傅谦问她可是不舒坦,她默然摇头,懒得答话。
“可是怪我昨晚没来陪你?”傅谦好言与她解释着,怡珍听着他的话,越发心塞,忍了许久的泪终是噙不住,瞬间打湿了眼眶,
“我知你为难,也不曾怪过你,只怪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你,时常被人奚落笑话。”
傅谦闻言,猜测她可能是受了委屈,忙问她到底发生何事,“谁敢奚落你?你且告诉我,我定然为你做主。”
傅谦再询问,怡珍什么不肯说,只哽咽低泣,傅谦又质问采茶,采茶便将初雪的话重复一遍。
听着采茶的话,怡珍越想越委屈,泪如雨下,嘤声哭道:
“我何曾想过与夫人争宠,我所在乎的,不过只是你罢了!你若心里有我,我无需去争,你若腻了我,我再争也无济于事,我只想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与你长相厮守,并不曾冲撞过夫人,为何她就是看我不顺眼,容不下我?”
一次冲动,后患无穷,傅谦对她心存愧疚,看她受人嘲讽,便越发痛恨自己,疼惜的将她揽入怀,轻抚着她的窄肩安抚道:
“我明白,你的委屈我都晓得,怪我太自私,让你未婚先孕,才致使你落得这样尴尬的境地。你且放心,欺负你的人,我定会帮你教训!”
道罢傅谦松开她,转身欲离,却被怡珍拉住,泪眼婆娑的望向他,哀声劝道:
“这些话你听听便罢,有你心疼我,我已知足,不会再去计较,还是算了吧!”
“你心善愿意容忍,殊不知旁人根本不会领你的情,只会得寸进尺,认为你好欺负,这事儿不能就此罢休,必得给她惩戒,以儆效尤!”
傅谦之意已决,走得干脆,怡珍也就没再去劝,默立在窗前,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擦了擦面上的泪痕,止了抽泣声。
采茶扶着她坐下,面露得意之色,“八爷还是最疼您的,初雪嘴欠,合该受罚!”
回往里屋之际,怡珍不忘警示,“你可不许像初雪那般胡言乱语,不管旁人说什么,你都不要与之争论,默不作声就对了。”
采茶了悟一笑,应声称是,“奴婢谨记姨娘教诲。”
今日的天不算炎热,有些阴沉,瞧不见日头,午歇过后的东珊起身洗漱,整理仪容,而后去找淑媛。只因淑媛婚期将至,正在置办嫁妆,东珊一得空便会过去帮她挑选。
行至小花园时,东珊隐约听见一道响厉的训斥声,走近月门仔细一听,似乎是傅谦的声音,
“你主子偏疼你,每个月皆给你最高的月俸,你拿着月俸却不好好伺候主子,竟敢乱嚼舌根,讽刺怡珍!什么家花野花?怡珍已然入府,便是爷的女人,你一个卑贱的丫头,凭什么对主子品头论足?”
夏果儿大着胆子探头瞄了一眼,悄声过来回禀,说挨训的初雪,可能还要受罚。
东珊心念微转,遂命夏果儿去一趟织霞苑,将此事禀报八夫人。
得了信儿的钰娴当即赶了过去,才到月门处便见嬷嬷正在掌初雪的嘴,一巴掌下去,响亮狠厉,毫不留情!钰娴无名火顿冒,当即上前呵斥,
“好大的胆子!连本夫人的婢女也敢随意惩处?”
嬷嬷吓得抖,赶忙住,怯怯哈腰,说是八爷的意思。
十指交握,双腿叠放的傅谦一身蓝袍褂,此刻正冷着一张脸坐在廊下的圈椅上,监督初雪受罚,瞄见钰娴的身影,傅谦随即站起身来,走向她,道出初雪的罪过。
钰娴听罢,月棱眉微蹙,将视线移向初雪,问她可有说过这样的话。
主子问话,初雪不敢隐瞒,饶是受罚,她也倔强仰脸,始终未落泪,如实回道:
“野花这句,奴婢说过,但其他的话奴婢没说过,采茶她诬陷我!”
嗤了声嘴硬,傅谦反就是一耳光,厉声呵责,“敢说却不敢当,这会儿怎的不嚣张了?”
傅谦这一巴掌下极重,打得初雪耳朵嗡鸣作响,面颊火辣辣的疼,却始终不肯屈服,咬牙申诉,
“奴婢没有撒谎,说过便是说过,没说过便不会担这罪名!”
钰娴的话尚未问完,他便动了,分明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傅谦如何冷落她,她都可以不计较,但他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她实在忍不了,窝火的钰娴一改温婉之态,眸光肃厉,傲然扬首怒嗤,
“初雪是我自娘家带来的婢女,八爷这般不分是非,屈打成招,命人掌她的嘴,便是打我高家的脸!”
一句高家,令傅谦不得不顾忌,毕竟高斌乃是贵妃娘娘之父,钰娴又是高斌的侄女,且高家颇受皇上器重,甚至被皇上抬为镶黄旗,不到万不得已,傅谦不愿和钰娴起冲突,但今日之事,他必须追究到底,若然退让,便是对不住怡珍,思及此,傅谦不肯罢休,再次问责,
“既入了府,她便也是承恩公府的婢女,难不成爷还管教不得她?初雪口出狂言,诋毁怡珍,这般不知尊卑的婢女,你也要包庇?”
“真相如何,我自会询问,若然她有不妥之处,我定当管教处罚,八爷您的确有资格管她,但好歹也该与我支一声吧?您一声不吭就打罚我的人,何曾顾忌过我的颜面?我不争,不代表我是软柿子!您若得寸进尺,那我也断不会再退让!”
这样的狠话,若搁以往,钰娴断然不会说出口,可傅谦最近的举动次次都触及她的底线,她不得不强势起来,再这么软下去,只怕傅谦会蹬鼻子上脸!
钰娴坚持要探究,傅谦也不拦阻,任由她来审问。钰娴便让初雪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再复述一遍。
初雪不敢违抗,把自己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讲出来。
得知这间还有个小厮,钰娴又命人将小厮和采茶皆叫来,当场对质。傅谦质问小厮,
“初雪可有警告过采茶,不许珍姨娘与八夫人争宠?”
眼瞧着主子们个个黑着脸,小厮心知此事严重,也就不敢撒谎,如实答道:“初雪说过野花不如家花,但争宠这句,她没说过。”
采茶恨恨的瞪了小厮一眼,忽闻八爷唤她,吓得她心间一紧,颤声应道:“奴婢在。”
“我且问你,争宠这话究竟是初雪说的,还是你瞎编说给怡珍听的?”
眼下有小厮作证,采茶哪敢再扯谎,支支吾吾说她是这么理解的。
言外之意,也就是初雪根本没提过,所以怡珍说的那些话,都是采茶诳她的?得知真相的傅谦眉头紧蹙,顿感颜面有失。
钰娴已然明了,公正评判,“初雪言语失当,理该惩处,但采茶无生有,挑拨离间,敢问八爷,这样的婢女,又当如何处罚?”
平日里瞧这丫头一副笑颜,和和气气,未料私下里竟是存有这样的歹心,着实令他震惊,
“你明知怡珍心细,容易胡思乱想,理该嘴紧些,让她安心养胎,可你非但没有做好自己的本分,反而夸大其词,令怡珍生出误解,若然怡珍因此而动了胎气,你吃罪得起吗?”
对待下人这方面,傅谦并无包庇之心,既然采茶有错,那他自当严惩,欲将其打发至浣洗衣物的西院里,采茶闻言吓得魂不守舍,那样辛苦操劳之地,她可不愿去,慌忙跪下哭求,
“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乱说话,求八爷不要将奴婢打发至旁处,奴婢只想伺候珍姨娘啊!”
“小小年纪便爱惹是生非,如你这般不省心的丫鬟,爷怎能放心让你留在听风阁?”傅谦正待发落,未料怡珍闻讯赶来,替采茶求情,说什么主仆情深,舍不得让采茶离开,
“爷您不可能时时陪着我,采茶若是不在我身边,我定然无法安眠,求爷大发慈悲,饶她这一回,往后我定会好好指教她,不许她再胡言乱语。”
怡珍再恳求,眼噙泪,泫然欲泣,甚至还要跪下,傅谦哪忍让她这般,不得已之下唯有答应她的请求,没再发落采茶。
采茶破涕为笑,赶忙起身扶住珍姨娘,道谢连连。
已然免了采茶的罚,傅谦也不好再罚初雪,遂发话让她起来,然而钰娴竟对初雪道:
“你犯了错,理当罚跪两个时辰,即便我是你的主子,也不能包庇你,家规不可破,希望经此一事,你能引以为戒,切记珍姨娘亦是半个主子,万不可以下犯上,出言不逊。若再有下次,可就不止是罚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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