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棋子收进盅里,缓缓道:“今日,我已向皇上奏请,要去守皇陵。我猜,皇上定会同意。”
萧定晔眼圈一红,狠狠忍住了心头酸楚,面上渐渐浮上惨淡笑意:“侄儿每年会去看您。”
老王爷摇头一笑:
“这些孩子里,我最喜欢的是你,最看好的也是你。然而,你却有一点万万不及你三哥。
太过重情的人,前行的道路总比旁人艰险一些。”
他对萧定晔做出最后一回教导:
“记住,人不能太用情。
旁人想让你听的,不一定是真话。
旁人想让你看到,不一定是真事。”
萧定晔原本明白的,此时却又有些怔忪:“若旁人所说、所做,既有真、也有假,侄儿该如何分辨?”
老王爷一只手指向他心口:“用你的心去分辨,而不是用过往感情做判断。”
他抬眼定定望着老王爷,狠狠逼退眼泪,重重跪地。
……
辰时的日头已有些灼人。
刑部监牢里起了前所未有的骚动。
猫儿梳洗的干净,身穿一身特意改小的月白夏袍,虽做男子装扮,却谁都能瞧出她是位女娇娥。
她腰间插着一枚纸扇,负手昂首踱步,所经之处,所有牢犯都趴在栏杆上看稀奇。
引得陪行在她身畔的衙役呵斥道:“看什么看,小心老子挖你眼珠子!”
待行到她所在的监牢前,她斜对面那监牢里的“一只眼”终于开口问道:“你就是……那黑漆漆的小子?”
她转身抱拳一揖,进了自家监牢。
衙役将牢门一锁,哈腰道:“大仙先歇息,午时小的便送来好酒好菜,包让大仙过的舒爽。”
猫儿哈哈一笑,用扇炳隔空虚点着他:“有前途,大大的有前途。”
待到了午时,那衙役送来豪华午膳和各式零嘴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位新衙役。
新衙役笑道:“小的前些日子忙,竟未能前来孝敬,大仙光临不胜荣幸。不知大仙还缺些什么,小的立刻去置办。”
猫儿心下一笑,只刻意板着脸道:“大仙儿我平日喜欢听个小曲儿,你便唤两个哥儿,来为我唱上两段。”
新衙役为难道:“并非小的不卖大仙面子,实是上官偶要进监牢查探,若发现有唱曲的哥儿入内,小的们便要吃排头。”
猫儿一摊手:“既然如此,本大仙也就不为难你。你走吧,本大仙有些困。”
旧衙役见此,立刻扯了新衙役一把,恨铁不成钢道:
“家人来探监,唱上两支小曲以解哀思,怎地了?你这小子脑子不灵光,我今儿就不该带你来!”
新衙役受到了启发,立刻向猫儿赔笑道:“成的成的,大仙喜欢听曲儿,一点问题没有。”
他说到此时,话头一转,试探道:“不知大仙可能帮小的看看,近日可有发横财的命?”
猫儿装腔作势看他一阵,唉声叹气道:“哎哟可惜了,可惜了。”
新衙役心里咯噔一声,忙忙问道:“大仙请说,小的……顶得住。”
猫儿叹气道:“原本你能有一百两的横财,可是今儿你是不是吃过蒜?破了财运,如今只剩下了七十两。”
新衙役由担忧转向狂喜,险些唤猫儿一声祖宗,着急问道:“求大仙指点,小的该如何做?”
猫儿照旧向他勾勾手:“你从今儿开始,对外说……然后夜里去庙里睡,等醒了,枕畔便会出现……”
新衙役立刻点头哈腰的离去。
猫儿大喇喇使唤着旧衙役:“将这些吃的喝的,都散出去。对,一只眼哥哥,三只耳哥哥,还有隔壁那位长手哥哥。”
她扬声客套道:“几位哥哥吃好喝好,千万莫拘束,就当成自己家一样。”
转头叮嘱衙役:“明儿来,多带些花生、蚕豆、瓜子儿,再请个说书先生进来。”
……
重晔宫的旧人随喜公公,近日颇有些往账房上转行的趋势。
算盘从未离过手。
扒拉算盘珠子,将两根手指磨秃噜了两层皮。
挖开重晔宫地下的支出、重建配殿的支出,这些开支算大却必须得做,反而没什么好纠结。
而从刑部大牢里胡猫儿那里凭白生出来的开支,却让他日日都想潜进牢里将她悄无声息的做了。
第一回 五十两。出。
第二回 七十两。出。
第三回 ……
第四回 ……
她在牢里不过待了半个月,倒使计折腾出了自家主子近六百两银子。
正是银子要花在刀刃上的艰难时期,六百两简直要压垮重晔宫。
一旁王五出主意:“不能再被她牵着鼻子走,就让她唱独角戏,下回莫再配合她。”
随喜无奈的险些哭出来:
“她是以毁她名声为代价同我们玩。
我等若不配合,外面传出她不灵,主子此前为了打造她大仙的名头,所费的工夫全要打水漂。”
此时一旁有其他暗卫提示随喜:
“不仅是银子的事儿。吃香的、喝辣的、听书、听小曲儿、穿新衣,她在牢里过的比外头都滋润。
那唱曲儿的兔儿爷哦,嫩的能掐出水来。”
随喜恨的又吆了一回牙,再将算盘珠子扒拉过,确定自己没算错,立刻夹着账本起身:
“不成,咱家今儿要进大营寻一趟殿下,得把那胡猫儿从牢里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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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猫儿:跟姑奶奶斗?我不把你折腾死,也要把你折腾穷!
第224章 临时托付(一更)
账本整整齐齐摆放在桌案上。
账目罗列的十分清楚。
胡猫儿在大牢里产生的支出,被随喜一笔一划誊抄在纸上。
每一笔都清晰反映出胡猫儿发出的挑衅。
萧定晔一目十行。
半个月,五百八十两。
随喜如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站在胡猫儿那头,向自家主子出主意:
“账上的银子建配殿都不够,胡猫儿这一折腾,各房重挖、重填地面的银子正好被挪去。
再不将她从大牢放出来,只怕连重建配殿的银子都要折腾进去。
她就是个无底洞啊!”
萧定晔内心颇有些颓败。
对一个人完全失去掌控,他很少有这种经历。
便是他三哥强压他的那些年,他虽然默默在忍,可心里十分清楚出头的路怎么走。
然而对胡猫儿,他实在不知要如何对她。
用真情,他全力试过,失败了。
用权势,她也不怵。都被送进大牢里,她竟然还能拿捏他的顾虑,隔空向他叫板。
用性命要挟,宫变结束那夜,她以为没有得来心头血,宁愿死都要死在宫外。
用酷刑,她又是个硬骨头。七伤散发作时的蚀骨之痛,她能硬挺着一声不吭。
他实在不知道,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人,到底该如何对待。
他知道她看重自由。现下他还勉强能用自由约束她,若有一日她连自由都不在乎,他就真的无能为力。
他的脑中一阵一阵的抽疼,思忖半晌,疲惫道:“你去接她。银子的事……我只能去找一回四哥。”
……
刑部大牢里,一连十来日的热闹还在持续。
被各衙役当祖宗对待的胡猫儿,此时人虽还被拘禁在牢里,然而小日子过的实在不可谓不称心。
监牢虽简陋,然而里间现下干干净净,床榻有,被褥有,小柜子有,恭桶有。
有位衙役甚至还为她弄来了一个带着铜镜的小妆盒,里间是妇人家常见的一件妆品,虽并不算贵重,然而多少都是个心意。
此时她斜靠在床榻上,心口搭着一条熏香锦被,口中磕着瓜子,摇头甩脑欣赏着一支小曲儿。
唱曲的兔儿爷站在监牢外,长相英俊,行止温柔,一把子声音低沉磁性,将一支小曲儿唱的令人肝肠寸断。
一首小曲唱完,猫儿斜眼向边上等着的衙役投去一眼,衙役立刻哈腰同猫儿道:“小的带他去外间耳房里候着,等晌午再过来。”
喜洋洋的去了。
跟着猫儿享福的,自然是她的四舍五邻。
几位曾叱咤风云过的人物,混到了被瓜子、花生和小曲就能轻易被收买的地步,对猫儿怎么看怎么顺眼,削尖了脑袋想同猫儿攀亲。
此时没了小曲,斜对面的“一只眼”又开始老生常谈:“大仙,我认你当姐姐,可成?我没判死刑,过几年出去还是一条好汉。又一身好武艺,护的你周周全全。”
同这相似的话,几个监牢里都有人说。
此前皆是要认猫儿当妹子,现下进阶成要当她小弟的,却是第一位。
猫儿嗤笑一声:“你都快老成我爹的年龄,你好意思喊我一声‘阿姐’,我还不好意思答应。甭打本大仙的主意,本大仙两条原则:
第一,不同皇族攀亲。
第二,不同好汉掺和。
你们这些好汉,本大仙不敢高攀,哪凉快哪玩去。”
她头顶的墙壁被人敲响。
隔壁的长手汉子道:“你可是宫里的人,想要和皇家人不牵连,不是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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