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苗头刚刚冒出,还未成型就被谢珣一巴掌按下了。
“有什么不好的,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介意,别人有什么好多嘴的。”谢珣伸伸手,让丫鬟再给他盛一碗凉糕。
姜舒窈心头的郁气顿时散去,感叹道:“谢伯渊,你真是个好人。”
这夸奖听起来怪怪的,谢珣“唔”了一声。虽然并不是盼着这句夸奖,但他还是抿着嘴偷乐了一会儿。
*
翌日上值,蔺成正在筹划与友人们休沐日出城跑马,问到谢珣时,谢珣摇头拒绝。
“伯渊,你变了。”蔺成痛心疾首,“你娶妻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下值跑得最快,休沐也不出来玩,我们都生分了。”
谢珣冷漠道:“不要胡闹。”
蔺成哼唧一声,道:“我觉得近日来我们越发生分了,不如休沐日去你家聚一聚,你看可好?”
在一旁默默看着的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叫做“蹭饭”的念头在一那瞬间对上了,纷纷出声附和:“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我觉得文饶的提议甚好。”
“是啊是啊。”
谢珣视线在他们身上刮了一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以前这些人畏惧他家威严的大哥,从不爱去他家做客的。
他道:“下次吧,休沐日我有事。”
众人轻叹一声,遗憾地散开。
看他们这样,谢珣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看来文饶所言不假,自己确实是与友人生分了。
他们想与自己多往来,自己却一口回绝了,他们如此失落也是情理之中,以后一定要多注意。
蔺成走过去挨着谢珣,悄声问:“你要忙什么事?”
谢珣道:“我要陪夫人去看看食肆开业。”
蔺成呼吸顿了半拍,漫不经心地,似乎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在哪呢?”
“在林氏的码头处。”
蔺成点头,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走了,神情有些得意。
他以为这件事只有自己听到了,却不知道本来在埋头做事的同僚们放下支起的耳朵,悄声嘀咕道:“林家码头可是京郊外西边那处码头?”
“不至于吧,你难道要去码头买吃食?”
“呵呵,我休沐日去城郊跑马,路过不行吗?”
“我倒是觉得没必要,伯渊的饭食自然是他家夫人日日精心准备的,能和卖给码头那群做伙计的糙汉是一个味道吗?”
“也是。”
众人商议着,表示去码头吃饭实在是太掉价了,自己绝对不会去!
不一会儿,一个接一个找到蔺成,都说突然有事,休沐日不能一起跑马了。
这正合了蔺成的心意,脸上装作遗憾,心里偷乐。他满脑子都是上次去谢珣家吃到的鸭血粉丝汤,不知道会不会在食肆卖啊,期待期待。
休沐日那天正是好天气,阳光灿烂,碧空如洗。
说好要一个人孤独去城郊跑马的蔺成,穿着一身棉布衣裳,按时出现在了城郊码头。
他怕遇见来这里的谢珣所以刻意装扮过,此刻混在人群中只像个生得好看的白面书生。
“听卖饼的娘子说食肆就在今日开业吧?”
“是呀,自从炖肉的阿婆收摊了以后,我都好几日未曾吃炖肉了,怪想那味儿的,也不知道新开的食肆味道如何。”
“既然他们去食肆做活,想必味道不会比原来差吧。”
蔺成跟在两个做工的汉子后面,随着人流往码头不远处的一条小街走。
襄阳伯夫人出手,即使是个试点,场面也不小。
一条街足足取了四个店面,一口气打通,店面前摆满了桌椅板凳,一张写着“林”的酒望迎风飞舞。
蔺成走近,一股扑鼻的香气翻涌而来。
林家酒肆和一般酒肆不同,出菜讲究一个“快”字,与食摊类似,在店门口架起一串锅和桌案,边做边卖。
门口有声音洪亮的小二高声喊着价,麻利地报着菜名,吆喝着食客入座。
林家的伙计做什么都是井井有条的,不一会儿就让吵闹的汉子们全部点菜入座了,蔺成到了跟前,被小二噼里啪啦介绍一顿,懵懵地不知道吃什么。
小二抬手一指:“您看来碗打卤面如何?”看这位不像是能吃的,就不介绍他吃盖饭或者夹馍就汤了。
蔺成点头,跟着小二来到打卤面摊前。
做面的是之前附近食肆卖面的老板娘,一看蔺成的脸,语气顿时好了不少,笑着问道:“您浇什么卤?”
蔺成随便选了一个,老板娘应了声,接过后方活计端来的面碗,往白水面条上浇上一大勺热气腾腾的卤,递给蔺成。
面碗还是烫的,蔺成小心翼翼地接过。
此时人还不是很多,蔺成寻了个空桌,闻着喷香的打卤面,迫不及待地动筷。
打卤面卤色色泽棕红,鲜亮润泽,面白卤厚,黄色的鸡蛋皮、黑色的木耳香菇、红色的胡萝卜、嫩白的豆腐丁,混杂在一起颜色丰富。
用筷子搅拌均匀,卤子依旧稠而不散,紧紧裹着粗细均匀的面条。
一入口便明白稠卤的妙来,卤子鲜香,配上面条咸淡适宜,鲜香浑厚,醇而不腻。
打卤讲究好汤,慢熬鸡汤的配上口蘑丁,鲜得让人恨不得吞下舌头。
蛋花散落在卤中,薄而柔韧,蛋香醇厚,在棕红色的卤中格外显眼,因为蛋花薄才足够入味,一嚼,咸香的卤汤从蛋花中溢出,配着劲道爽口的面条越嚼越有味。
也不知道这面条是怎么揉的,明明没有汤汁,却毫不粘黏,柔韧滑爽,根根分明。
这种面条在前,很难有人做到优雅地食用蔺成才开始还在克制,到了后头直接挑起一大筷子“唏哩呼噜”地入口。
浓稠的卤汤和面条包在口里面,又烫又鲜,卤汤里洒上点白胡椒,烫意激起了胡椒的麻香,辣中带鲜,鲜中透醇,再滴几滴香醋,一口接一口,吃得嘴角沾卤,完全停不下来。
蔺成吃得开心,浑然未察觉对面坐下了一人。
对面那人边吃边自言自语:“这面条上浇的汤汁可真是妙,香菇口蘑鲜香,鸡蛋皮醇香香鲜笋木耳清香,又隐隐有肉汤的肉香,明明是平常的食材却做出了不平常的味道,看来民间的智慧是无穷的。”
这声音,这语气,这熟悉的唠叨……
蔺成抬头,就见明明说了要去书肆抢孤本的同僚李复坐在自己的对面,沉浸地品尝着打卤面。
他的眼神在李复身上扫一眼,深色棉衫,再看看自己穿的,这也太像了吧。
对面的人还在唏哩呼噜顺道念念叨叨地吃面,蔺成受不了了,敲敲桌面。
李复莫名其妙地抬头,然后就僵住了。
两人大眼对小眼,半晌干涩地吐出四个字:“好巧好巧。”
他们假笑了几下,然后不约而同地低头吃面,李复总算收敛了声响。
吃了没几口,侧面来了一人,唏哩呼噜地吃起面,蔺成本不在意,但余光瞟到那熟悉的深色衣袍,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怪异。
他侧头一看,果然和自己身上这件无甚区别。
在看穿这衣裳的人,可不就是说要与同窗聚会作诗不能去跑马了的同僚关映吗?
蔺成停了,对面的李复觉得奇怪,跟着抬头瞧向旁边的人。
桌上一时安静,关映也顿住了,一抬头,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
一片沉默中,三人不约而同地想:他们明明吩咐的是让下人“找件普通百姓穿的不起眼的衣裳”,为何此时此刻三人身上衣裳竟然是一样的?!难道各府下人眼里的不起眼都是这款式的?
第43章
除了这几个为躲人而刻意装扮过的东宫同僚们, 谢珣和姜舒窈也打扮了一番,毕竟到码头还穿着绫罗绸缎总归是不合适的。
姜舒窈特地让白芷找出麻布做了一身颜色黯淡的衣裳,头发用布巾一裹, 素面朝天,不加装点,活似个农家新妇。
谢珣穿的也简单, 两人并肩行走,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村里最俊秀的书生娶了村长家娇养大的闺女。
天儿太热,日头晒在身上火辣辣。码头做工的糙汉也不讲究了,上衫一脱,光着膀子大咧咧地在道上行走。
谢珣来之前没料到这点, 直到看到了一批刚刚下工满身是汗的赤膊汉子从面前经过,才陡然警觉。
不是他不信任自家的媳妇儿, 实在是姜舒窈此前的传闻做不得假, 她确实是在男色面前不怎么能把控的住自己。
谢珣为了不显得太过多疑, 只能悄悄地斜一下眼, 用余光盯着姜舒窈。
这不看还好, 一看就委屈了——姜舒窈的眼神正好落在人家汉子身上。
这可就冤枉姜舒窈了, 这队赤膊精壮汉子从她面前走过,好大一片古铜色, 她下意识就看过去了, 真和好色没关系。
谢珣咳了一声。
姜舒窈转头看他。
谢珣舒坦了。他知道自己生得俊朗, 以前不曾在意京中关于他容貌的赞美, 此时此刻却把那当做了底气。
不要看他们, 要看就看我好啦。
他这么想着,脸绷得很紧,不像是来看食肆开业的,更像是来讨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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