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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媚色如刀 (第一只喵)


  糜芜垂了眼皮,一时竟也有点茫然。皇帝看起来那么年轻,她还从来不曾想过他身后之事,而皇帝又太让人安心,她总是觉得,皇帝会替她安排好一切,可贤太妃说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皇帝不会纳她,皇帝又说过,她也不是宫女,眼下有皇帝在,诸事都好,那么将来呢?
  当初进宫时,眼里盯着的,是宠妃的位子,是权势尊荣,然而这些日子里,她竟然把这些都抛在了一边。大约是从没有人像皇帝一样能让她如此安心自在,让她很少再去想将来如何。
  贤太妃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道:“澄碧堂的事我也听说了,那些人见陛下宠你,自然要想法设法拖你下来,你连个名分都没有,这些明枪暗箭,越发难躲了。如今陛下春秋鼎盛,一切都还好说,可将来呢,将来怎么办?”
  是呢,人生百年,长夜将半,她也该早些为来日做些打算。糜芜笑了下,轻声说道:“我正有件事情想要问问姑妈,先前姑妈说不要陛下面前提起惠妃,是因为什么?”
  贤太妃下意识地瞧了眼窗外,确定没有外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前几天无意中知道的,惠妃之死,可能有些蹊跷。”
  前些日子贤太妃痛风的毛病又犯了,太医对于她们这些先帝的妃子们,自然是不如对皇帝的妃子殷勤,贤太妃私下打点了一百两银子给相熟的太医送过去,这才换得太医一日一次请脉用药,后面症状轻了些,贤太妃想着这病是个经常犯的症候,若是每次都得这么花钱,要不了多久就得穷了,于是便想管太医把药方和脉案都抄下来,以备着下次使用。
  太医肯给药方,但脉案按规矩是不能给看的,贤太妃便让赵嬷嬷借口去取药,潜进太医房里偷偷看了个大概,便是在这时候,赵嬷嬷偶然看见了惠妃的脉案。
  “你猜怎么着?”贤太妃目光沉郁,低声问道。
  糜芜不想瞎猜,便摇了摇头。
  “惠妃死前两天才请过平安脉,脉案上记载,一切如常。”贤太妃下意识地又看了看窗外,声音越发低了,“可请脉后才两天,人就没了,后面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又说她已经病了一个多月。”
  她不再往下说,只是看着窗外的水面,蹙紧了眉头。
  糜芜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说惠妃是得了什么急病突然去世,其实也不算太匪夷所思,整件事件最古怪的地方,就在于惠妃死后,传出的消息是,她已经病了一个多月——
  要么是贤太妃弄错了,要么就是,宫廷有意遮掩了惠妃真正的死因。
  联想起最初几天皇帝对她的诡异态度,糜芜下意识地想到,恐怕是后面一种。
  “先前知道你生得像惠妃,我还很是高兴,想着只要皇帝还念着贵妃,你就能得宠,也好给家里争一口气。”贤太妃看着她的脸直叹气,“如今家里夺了爵,你又没个名分,突然又听见这回事,闹得我一时也没了主意,你生成这样,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到如今,她也不确定到底是如何了。糜芜笑了下,轻声道:“陛下头一眼看见我,就留下了我,自然是好事。”
  “但愿如此吧。”贤太妃站起身来,“总之,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尽量别在陛下面前提起惠妃。”
  糜芜跟着站起来,上前扶住了她,低声道:“到时候再看吧,一味躲着也不是办法。”
  一切的关键,都只在于皇帝心意如何。假如皇帝就是故意遮盖惠妃死因的那个,那么,她也该仔细想想今后如何与皇帝相处了。
  “记住,一是位份,二是孩子。”贤太妃幽幽说道,“只要没给你这两件,再怎么宠爱,都是假的。”
  御书房中,崔道昀听崔祁煦说完了刑部审理的情形,淡淡问道:“镇国公如今已经回家去了?”
  崔祁煦道:“是,昨日问了一回,江南的事跟国公并没有什么关系,今日一早又提审秦丰益与国公对质,秦丰益见了国公,更是惊恐万分,眼看是诬陷无疑了,刑部、兵部和大理寺几位大人也觉得秦丰益的指控并不可信,况且国公在刑部待了一夜,十分劳乏,于是梁尚书便提议让镇国公先回家去休息,儿臣准了。”
  兵部尚书梁坤是郭思贤的嫡系,自然是帮着郭思贤说话的。崔道昀拿不准太子是有意纵放,还是的确不知道其中的内情,沉吟片刻才又问道:“朕听说,昨日你当着三位主官的面,说要还镇国公清白?”
  崔祁煦忙道:“是,儿臣当时让镇国公不要担忧,父皇英明睿智,必定能查清真相,还他清白。”
  崔道昀一阵失望。太子既然这么坦然地跟他说出这些,自然是没有觉得这话有问题,可是一国储君当众说出这话,岂不是告诉那些主审官员,不能动郭思贤吗?也难怪梁坤提议之后,刑部和大理寺立刻顺水推舟,放郭思贤回去了。
  以他对太子的了解,这话只可能是皇后交代他说的,但他最失望的一点就是,身为太子,崔祁煦居然这句话里的暗示都不曾细想,就那么说了。
  崔道昀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是主审,主审的一言一行不能有任何偏颇,只能根据证据来确定是否有罪,你一开始就当着臣子们的面说要还镇国公清白,那些臣子们,还怎么敢往镇国公有罪的方向审?”
  崔祁煦怔了一下,迟疑着说道:“原是母后嘱咐儿臣说的,母后还说,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他竟然真的不曾想过!他到底是老实规矩,还是完全没有自己的主张?崔道昀眉头皱得紧紧的,沉声道:“朕从来没有这个意思,朕只想让贪墨案的元凶早日伏法,以慰万民之心。煦儿,你是太子,是一国储君,有些事你必须自己拿主意,即便别人跟你说了什么,你也得思忖思忖,到底能不能听。”
  崔祁煦一阵迷茫,别人,是说皇后吗?可皇后是他母亲,怎么会是别人?
  崔道昀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猜到他心中所想,只得把话说的更明白些:“你母后之所以这么跟你交代,是因为她心疼镇国公,怕镇国公受罪,可是煦儿,你不一样,你是太子,你要考虑的,是整个国家,而不单单是镇国公府。但凡动摇国本的,你必须从严处置,谁也不能例外!”
  崔祁煦下意识地问道:“父皇是说,应当从严处置镇国公?”
  崔道昀叹了口气,道:“父皇并不是要你如何,而是告诉你,只看证据事实,只看对国家的利弊,不要看那人是谁。”
  此时崔祁煦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犹豫,母亲斩钉截铁地说外祖父是清白的,父亲虽然含糊其辞,但他并没有傻到底,显然父亲是怀疑外祖父有罪,他夹在中间,该如何是好?
  许久,崔祁煦沉沉地说道:“儿臣明白了,儿臣这就让人押镇国公回刑部。”
  这是一下子又冲到另一头了。崔道昀道:“朕并非要你如此,昨日朕下的旨意,也只是让镇国公在家中候审,你这时候突然把人押回刑部,不免又有人心惶惶。”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崔祁煦有些懵,不得不问道:“那儿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崔道昀有些无话,半晌才道:“你继续审,不要把他当成你外租父,只当他是朝中寻常的官员,该如何便如何,既不要偏袒,也不要打压。”
  该如何边如何?崔祁煦心中,便有点不是滋味。眼下的情形,听母亲的,父亲不满意,听父亲的,势必又要得罪母亲。回想这些年来,父亲对他也只是平常,可母亲却替他办好了身边所有的大事小情,镇国公府那边更是有求必应,孰亲孰疏,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的。
  如今,还要他亲手来处置镇国公府……崔祁煦闷闷地说道:“儿臣明白了,一定谨遵父皇教诲,公公正正地审好此案。”
  崔道昀还道他是真明白了,颔首说道:“你去吧,若有什么进展,及时报给朕。”
  崔祁煦走了没多会儿,崔恕便来了,行完礼便道:“父皇,先前私自闯入暮云山猎场的,是儿臣的部下。”
  崔道昀几乎是是立刻就想到与糜芜相遇时的情形,那点淡淡的疑心渐渐抬了头,问道:“为何派人私闯禁地?”
  “当时儿臣虽然离京,却还有几个部下留在江家照应,他们偶然发现江糜芜私闯行宫,所以想出面阻止,不想惊扰了父皇。”崔恕神色如常,沉声答道,“事后儿子收到消息,才知道引起了父皇的误会。”
  这话有几分可信呢?以他御下的手段,他的部下没有得他的命令,敢上山抓人吗?崔道昀心里忖度着,只管看着崔恕不说话。
  崔恕原来的计划中,是打算今日向崔道昀交代暮云山一事,顺便提一提与糜芜曾经相识,这样既圆上了过往,也不会显得太刻意,然而昨晚那一乱,不得不临时改了策略,明知道如今再说,难免会显得对糜芜过于关注,但既然答应过谢临,也还是必须要向皇帝交代清楚,于是又道:“黄叶亭那处宅院也是儿臣置办的,儿臣偶尔与先生在那里见面。”
  “好。”崔道昀终于开了口,道,“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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