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辰发现慕明棠很认真地盯着一个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谢玄辰也跟过去扫了一眼,心里有点不痛快了。
他忽然拿起茶壶给慕明棠倒茶,借着身形变换,正好堵住了慕明棠的视线。慕明棠正在判断要紧之处,眼前猛地被堵住了,不由往前挪了挪。
她动,谢玄辰也动。慕明棠再看不出来谢玄辰是故意的就是瞎了,她无奈,问:“你在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谢玄辰脸色阴阴的,问,“你在干什么?”
“别闹。”慕明棠把他的手打开,说,“我正忙着呢。”
她还推开他,谢玄辰吃味了,整个人都做作起来:“你为了别的男人,凶我?”
“我没有。”
“你还为了别的人打我。”
慕明棠整个人震惊了,她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又看向谢玄辰:“我,打你?我竟然还有这个能耐,我怎么不知道?”
谢玄辰轻轻哼了一声:“只有身体上的伤才叫伤吗?是心灵上的打。”
慕明棠生生被他恶心到了,高龄撒娇最为致命,慕明棠用力揉了揉眉心,发自肺腑地说:“谢玄辰,你已经不是这种撒娇的年龄了。你好好说话,不要恶心人。”
谢玄辰这回是真的被伤害到了,他挑起眉,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你竟然还嫌弃我年纪大?”
他们的座位向来瞩目,下面有人听到他们这里的动静,好奇地朝上张望来。慕明棠觉得尴尬,慌忙拉住谢玄辰:“好了好了,我们回家说。你别再搞幺蛾子了。”
慕明棠是真的怕了,她可丢不起这个脸,只能赶紧哄身边这位祖宗。然而谢玄辰这个人越给脸越拿乔,依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高傲地别着脖子不说话。慕明棠怕谢玄辰再做出什么来,只能往近凑了凑,借着拉他袖子的动作,低声和他解释:“我刚才并不是看别人,而是再找一个人。”
谢玄辰眼神动了动,嗓音依然高冷:“找人?”
“没错。”说起这个,慕明棠也有些忧愁了,“是下午偷听我们说话的人。我和萧思懿、蒋明薇在凉亭里说话,后面种着一排木槿和灌木,我们专注说话,都没有留意后面。那几个人不知道听了多久,他们走的时候发出了动静,被萧思懿注意到,我才知道被人偷听了。”
谢玄辰嘴唇动了动,看起来欲言又止,然而慕明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留意。
他擦着边,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若是找到了,你打算如何?”
“自然不能姑息。”慕明棠一下子沉了脸,说道,“什么人呐,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结果他们几个大男人,偷听女子的壁脚,听完后还悄悄走了。你说,他们这是大丈夫能干出来的事吗?”
谢玄辰承认的话都到嘴边了,见状又生生咽下去。慕明棠看起来是真的烦,被人说小人,可比被人骂坏严重多了。
尤其这个人,还是慕明棠。
谢玄辰沉静了一会,问:“你怎么知道是男人,还是好几个?”
“看地上脚印啊。”慕明棠没有多想,直接把自己的推测分享了出来,“地上虽然没有脚印,可是土是乱的,好些花瓣被揉在土地,一看就是被人为处理过的。能在萧思懿听到声音后立刻撤退,可见必是男子,身手还挺敏捷,而地上土被翻动的范围那么大,若只是一个男人踩在哪里,不至于摊这么大。”
谢玄辰一边听一边抿起嘴,耶律焱和谢玄济这两个废物,竟然在地上留下了痕迹。北戎和邺朝若是落到这两个人手里,那就一起玩完了吧。
谢玄辰几次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慕明棠还沉浸在被人偷听的愤怒中,不断地和谢玄辰骂那个偷听贼。慕明棠越骂,谢玄辰的表情就越复杂。
谢玄辰一晚上都在想如何不经意地告诉慕明棠真相,顺便把自己从哪些偷听贼的队伍里摘出来。谢玄辰甚至想过被人威胁这种说法,但是他在心中演示了一遍,自己都觉得不太可信,慕明棠估计更不会相信。
谢玄辰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人就不能太飘,他一下午都意气风发、神清气爽,现在好了,骑虎难下了。
第88章 开战
谢玄辰一刻不停地想着如何在洗白自己的同时,告诉慕明棠下午的真相。他栽赃耶律焱、谢玄济的话还没编周全,忽然见耶律焱从北戎席上站起来了。
此时殿中丝竹声靡靡,教坊司排了盛大的舞蹈,一群水袖细腰的宫女在高台上翩翩起舞。耶律焱和着背景里的乐声,高举着酒樽对皇帝敬酒:“戎邺两国议和,此乃天下盛事,必将影响天下大局。我这一杯,预祝我们两国和谈顺利,祝两国陛下千秋万代。”
皇帝听到这些话露出笑容,也举起酒杯应和。耶律焱当众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忽然话锋一转,说道:“我们大戎十分诚心地想要和邺朝结盟,然而这一路走来,有太多人想要干扰议和大局。邺皇陛下,外人如何暂且不说,邺国朝廷,应当是主张议和的吧?”
皇帝一口应诺:“这是自然。王子对此尽可放心。”
“那就好。”耶律焱说,“愿戎邺两国永结兄弟之邦,两国君主以兄弟相称,边境白发老者不识干戈。”
耶律焱在今日公开提出议和内容,那就是说,和谈序幕,正式要开始了。
当然,真正的合约必然极其复杂,小条例繁多,可是今日,双方首先得把基调定好了。若是一个想着我们是天朝上国和该让对方纳贡朝贺,一个想着平等共处停战互市,那接下来的条约,就不必谈了。
谈了也得崩,还不如省点力气。今日,耶律焱率先抛出试金石,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态度和底线。
皇帝微微提起了神,道:“当然,朕愿与北戎永结为好,平起平坐,后辈以序齿论。”
耶律焱提出来的第一项条件皇帝便是同意了。这一条无疑是很多人的共识,今时不同往日,以邺朝如今的体量,想像前朝一样万国来朝,藩国称臣,是不大现实的。和北戎以平起平坐的姿态议和,对两个国家而言,都是好事。
第一个条件是前提,大态度一致了,后面的条件才能继续。耶律焱又说:“我们此番来和谈是带着诚意,望停战后,邺朝不要在边境驻军,也不再修建城隍和瞭望台。我们两国互相开放边境,让商人自由来往。”
不得驻军和修建城防,皇帝皱眉,觉得这样做有些风险。不过皇帝转念一想,合约是相互的,如果北戎也撤军,倒也无妨,反而能更促进商业流通。
皇帝说道:“撤军可以,但是北戎也要答应同样的条件,不然独独朕不设防,恐不公平。”
这一点在耶律焱的预料内,他很痛快地同意了。连着两项共识达成,邺朝这边的人无疑放松许多。
照这个势头来看,达成议和并不难。若以后真不用再打仗,那就太好了。
耶律焱似乎也松了口气,对接下来的几项条件已经非常自信了。前面两条是试探,既然邺朝真的有议和之心,那后面的条件他们一定会答应。
因为谢玄辰横空出世,耶律焱今日下午紧急和使者商议过,特意放宽了几个条件。耶律焱自认为他们修改了条件后已经非常有诚意,邺朝不答应才是怪事。
耶律焱十拿九稳,声音也变得从容了:“皇帝陛下也诚心议和,这实在是再好不过。除了边关互市后,邺国当每年向大戎资助军费三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至雄州交割。”
资助军费?
皇帝略微皱眉,耶律焱说得好听,向北戎资助军费,但是换个说法,这不就是岁币么。
但是三十万白银和二十万绢并不算多,如果真的打仗,军费花销可比这个数大多了。能用五十万买和平,值得。
皇帝内心已经答应了,然而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如今不能维持宗主国的体面就已经很尴尬了,若是一口答应岁币,恐会被史官指点。皇帝便装模作样地推辞道:“既为兄弟之国,相互帮助、共济难关是应有之事。然而五十万太多了,对朝政压力太大。”
“对别人或许多,但是对邺皇而言,五十万不过是个区区小数字罢了。”耶律焱说,“东京人口稠密,商业繁荣,一年进益不知道有多少,五十万对你们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如果打仗,那就什么都没了,但如果能用五十万换来和平,你们朝廷能获得的收入,远不止这五十万。”
耶律焱说的在理,皇帝基本已经答应了,但是这些话不能由他一个国君说出口,说到底,岁币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
宋宰相闻弦歌而知雅意,见状立刻接话,和和气气地和耶律焱说一些官话套话,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妥协的意思。其他坐得近的人,听到要每年给北戎五十万岁币,虽然伤怀宗主国风光不在,可是也觉得心安理得。
五十万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并不多,反正最后是从朝廷的账上走,于他们又不痛不痒,他们却能享受难得的太平日子,何乐而不为。
舞台上的水袖依然柔柔地飘着,其余人听不清皇帝和耶律焱说什么,但是看上面大人物的表情,大概猜到在商议正事。宋宰相频频松口,眼看就要同意了,谢玄辰忽然将酒樽放到桌上,他用力太大,只见酒樽飞快地裂开细缝,砰地一声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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