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有积雪,怕弄脏你的绣鞋。”男人嗓音深沉,阴鸷的狭眸转向恭候在府邸门前的青城城主,“去拿条毯子来。”
城主毕恭毕敬,急忙叫侍女去拿毯子。
崭新的红毯从府邸门前一路铺到松竹苑。
上百名侍女恭恭敬敬排列在松竹苑外,等候苏酒的驾临。
苏酒目不斜视,踏进松竹苑寝屋,便让奶嬷嬷把燃燃抱来。
她用手指头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淡淡道:“听说今夜府中设了晚宴?”
“是。”颜鸩坐到她旁边,“江城主镇守青城二十多年,始终兢兢业业。这次听闻咱们过来,很早就收拾了府邸和院落。”
苏酒笑笑,“他是你的人?”
“是。”颜鸩毫不避讳,“他手中握有兵权,恰是当年的我所需要的。”
苏酒点点头,“那便一同赴宴吧。我有些乏,先和宝宝睡一觉,你到时候叫我。”
寝屋燃着地龙。
罗帐生暖,苏酒带着宝宝睡得香甜安心。
颜鸩坐在榻边翻书,翻了几页,又忍不住望向他们。
他伸手替苏酒拣开脸上的碎发。
少女眉眼清媚,怎么都是好看的。
怨不得会被萧廷琛喜欢,甚至不惜亲自带着五十万兵马南下抢她……
他默了默,按捺住内心的妒忌,微微俯身,做贼般在她的脸蛋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不想要天下,他只想要这个女孩儿。
如果萧廷琛非要跟他抢,那他便叫萧廷琛有来无回!
男人断眉凛冽,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杀意,像是被侵犯领地的狮子。
黄昏时分,城主府已然热闹起来。
处处张灯结彩,婢女们衣着锦绣穿廊过院,把美酒佳肴等物送进厅堂。
厅堂里燃着成百上千盏灯火,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舞姬们笑靥如花,为在座的宾客们奉上最美的舞蹈。
苏酒和颜鸩一同坐在上座。
她素来不喜热闹,只低眉敛目端坐在蒲团上吃菜。
颜鸩亲自替她除去熏鱼上的刺,低声道:“若是不喜欢,咱们吃完就回屋。”
苏酒抬眸望向槅扇,“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
颜鸩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位妙龄少女身穿单薄轻纱襦裙,正笑吟吟踏进门槛。
舞姬们主动让开一条路,少女水袖轻扬,踩着乐点折腰而舞。
一颦一笑烂漫天真,那双杏眼却不时含情凝涕地朝颜鸩暗送秋波。
下首处的青城城主江淳笑道:“这是老夫的幺女黛儿,自幼在深闺长大,略识得几个字,也算懂规矩礼仪。若是帝君不介意,黛儿她很愿意为帝君洒扫庭院、侍奉左右。”
南疆偏远地区的臣子都以为如今朝堂是帝君说了算,女帝不过是他扶持起来的傀儡。
所以即便苏酒亲自驾临,江淳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他甚至以为苏酒明为女帝,实际上不过是颜鸩的玩物。
颜鸩脸色微沉。
余光扫向苏酒,她正抿下一口酒,嘴角微微翘起,显然是在笑。
还好,她没有生气。
颜鸩有些庆幸又有些难以名状的不甘,淡淡道:“江大人怕是喝醉了。”
“老臣千杯不醉,帝君何必与老臣开玩笑?”江淳没察觉到颜鸩的不悦,大手一挥道,“黛儿,还不快给帝君满上酒?!”
江黛儿含羞带怯地上前,跪坐在颜鸩身侧,温顺地为他满上酒。
纤纤玉指捧起酒盏,她娇声道:“臣女早就听说王爷玉树临风、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臣女仰慕王爷已久,还望王爷允准臣女侍奉您左右。”
颜鸩皱眉。
苏酒凑到他耳畔,声音细软:“瞧着十分乖巧漂亮,不如收了?”
颜鸩更加不悦,面庞紧绷,薄唇弧度极为冷酷。
苏酒似是觉着好玩,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软软道:“我去看看燃燃,你再吃些东西……也顺便培养下感情。”
她笑着离席。
她走后,江黛儿更加大胆,腆着脸坐到颜鸩怀中,“王爷为何不喝臣女敬的酒——”
颜鸩起身。
他转向江淳,语调冷硬丝毫没给他留情面,“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你可清楚?”
“清楚,当然清楚!”江淳笑呵呵的,“王爷故意把一个女人扶上皇位,利用她控制朝堂。如此一来,王爷既能名正言顺地掌控大权,还不会背上谋朝篡位的骂名,王爷果然绝顶聪明——”
“蠢货。”颜鸩周身溢出狠厉杀气,“我既奉她为君,这辈子都会以她为尊!江淳,再敢自作聪明,别怪本王手下无情!”
冷冷撂下这番话,他抬步离席。
厅堂寂静。
江淳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有点莫名其妙,“以苏酒为尊?是她疯了还是我耳朵有问题?”
江小灵不开心地撒娇,“爹,王爷好生俊俏,我不管,我就要做他的女人!那个苏酒算什么女帝,虽然长得还不错,但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坐在那里吃饭连吭都不敢吭声,真是上不得台面!听闻她是被先帝从外面带回来的,从前大约过惯了苦日子,如此小家子气,怎能配得上王爷?”
“别吵吵,容爹再观察观察……”
这厢父女俩合计着,另一边,颜鸩在游廊深处追上苏酒。
他握住少女的细腕,恶狠狠把她抵在廊柱上。
第914章 她怎么可以忘却他的爱?!
苏酒吃痛。
她不悦地仰起头,“好端端的,你这么大力做什么?!”
颜鸩捏住她的面颊。
他在苏酒面前素来是温和的模样,如今妒意上来,终于忍不住撕破那层伪装。
他冷声道:“若我纳了别的女人,你当真不生气?”
苏酒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颜鸩语噎。
若是喜欢一个人,当那个人有了新欢时当然会生气。
不生气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并不喜欢他。
颜鸩对上苏酒澄澈干净的鹿眼,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
他慢慢松开手。
苏酒凝白的细腕上已然出现一圈通红指印。
她抚了抚伤痕,有点生疼。
清媚的小脸浮现出恼怒,她狠狠瞪了眼颜鸩,抬步便朝寝屋而去。
颜鸩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狭眸情绪复杂。
“小酒……”
他轻唤。
可是苏酒没有搭理他,依旧闷着头往前走。
“小酒……”
颜鸩加重声音,但依旧得不到对方的回应。
他跟到寝屋外,刚要踏进门槛,槅扇“砰”一声重重合上。
苏酒把他关在了门外。
颜鸩垂下眼帘,沉默着压下心头燥意。
他轻轻叩门,语调竟有些低三下四,“小酒,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外面那么多侍女,难道你想让她们看我的笑话?”
屋里毫无回应。
颜鸩等了两刻钟,俊脸上不由浮现出懊恼和悔意。
他低下头,慢慢离开槅扇。
快走到游廊尽头,他回头望去,那两扇槅扇依旧禁闭,小酒大约是真的生气了。
在这个国度呼风唤雨的男人,头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挫败,他沉着脸回了厢房。
苏酒待在寝屋,面无表情地坐在圈椅上。
直到颜鸩的脚步声消失在游廊尽头,她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更衣。
她并不是傻子,她能察觉到颜鸩已经越来越无法控制他的爱。
再这么下去,恐怕他根本无法遵守三年之约。
苏酒眉间轻蹙,换了一袭寻常襦裙,又系好狐毛斗篷,打算去青城的长街上散散心。
她没让侍卫跟随,孤身一人从后门悄然离府。
青城是南疆北部最繁华的城池之一,此时长街上百姓们摩肩擦踵,街道两侧的酒楼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苏酒逛逛停停,给自己买了一根糖葫芦,裹着糖衣的红山楂入口酸酸甜甜,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少女眉眼弯起,就连脚步都轻盈许多。
沿街的酒楼上。
一位年轻男人身穿黑袍,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小半张脸。
露在外面的薄唇嫣红完美,鼻峰挺拔如山,肌肤泛着冷玉似的白皙色泽,脸颊上烙印出的“盗”字格外邪佞。
他慵懒地托着酒盏,垂眸打量从长街尽头而来的少女。
即使隔着这么远,即使隔着乌压压的人群,他也依旧能够一眼认出她。
她美貌更胜从前。
萧廷琛嘴角勾起莫名笑容,昏惑的暮光中俊美如妖,却令人心惊胆战。
惊蛰正趴在圆桌旁吃吃喝喝,终于吃够了,他抹抹嘴,哭丧个脸,“爷,咱们逛也逛够了,还是赶紧出城吧?若是给南疆人发现您的身份,打起来可够咱们吃一壶的……咱们是偷偷跑出来的,等回去了吴先生一定会骂死我……”
萧廷琛丢给他一块银锭。
他嗓音淡漠:“自个儿回去吧,今夜朕要歇在青城。”
“什么?!皇上啊,您要是出了事——”
“废话什么,还不快滚?!”
惊蛰捧着银锭,委屈巴巴地结账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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