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轻划过令牌,他突然热泪盈眶。
……
翌日。
恰是黎明,天边勾着一弯新月。
周宝锦穿一袭厚实的柳叶黄对襟立领袄裙,打算亲自去市场买鲜鱼煲汤。
她长居深闺,琴棋书画的水平仅仅只是中等偏上,但一手厨艺却很不错。
她觉着苏苏比从前瘦了好多,她想买鲜鱼煲成汤给她补补。
带着婢女从府邸后门出去,刚踏出门槛,就瞧见台阶下站着一个人。
长身玉立,姿容俊雅。
穿寻常衣衫,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发梢和袖口都已覆上白霜,就连眼睫都泛着霜色。
看见自己时,他傻傻笑了一下。
周宝锦惊诧,“世子哥哥,你怎么来了?可是昨夜给你的珠钗不够?我这里还有——”
她正要拔下云髻上的步摇,陆存微三两步奔上台阶,按住了她的手。
他喉结滚动,认真地凝着她的眉眼,“我错了。”
周宝锦愣住,“什么?”
“我错了!”陆存微承认的坦坦荡荡,“是我鱼目混珠、不识好歹,错把恶人当成好人,错把珍珠看成鱼目……宝锦妹妹,对不起!”
陆国公始终忙于军营事务,老国公夫人恨不得把他养歪,所以他从小到大都没人管教,这才养出一副纨绔性子。
但知错能改这一点,却是随了陆国公。
周宝锦几乎傻掉。
她往后踉跄,扶住婢女的手才没有跌倒在地。
她拧了拧自己的脸蛋,“我是在做梦吗?”
“别拧,疼。”陆存微笑容傻乖,“宝锦妹妹,你捏我,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周宝锦这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仰望着这个男人,眼眶微微湿润,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陆存微从兜里取出一柄金钗。
他拉起周宝锦的小手手,把金钗塞到她的掌心,有点愧疚,“宝锦妹妹昨夜给我的首饰,都被我拿去典当了,只剩下这一支金钗……等我将来赚了银子,再为宝锦妹妹把那些首饰赎回来。”
周宝锦紧紧握住金钗。
泪珠子滚落,她急忙抬袖遮挡,“世子哥哥……”
她哽咽不能言,心里却浮现出浓浓的欢喜。
“承蒙皇上大恩,启用我当一品带刀侍卫,我得去宫里报道,得空就来探望你!”陆存微笑着走下台阶,在街头朝她挥挥手,“宝锦妹妹,我愿意与你重新开始!”
黎明的曦色,悄无声息地蔓延在整条青石板街上。
一缕金阳落在男人的俊脸上,阳光又开朗。
周宝锦放下宽袖,清秀圆润的小脸染上绯红,也朝他挥挥小手绢,“那我等着世子哥哥!”
陆存微觉得周宝锦的脸蛋红的像是小太阳。
又甜又暖……
他迎着朝阳,欢喜地踏上前往皇宫的路。
心里踏实而放心,还有一种甜甜的蜜意,大约这就是幸福吧?
周宝锦注视他走远,笑弯了眉眼。
冷不丁被人拍了下肩,她回头,苏酒不知何时出现的,揶揄道:“谁家的宝锦妹妹弄丢了,站在门口笑的像个小傻子……瞧这小脸红的,不知羞!”
周宝锦急忙捂住滚烫的面颊,使劲儿跺了跺脚,“苏苏,你真讨厌!”
说着,就要去打苏酒。
苏酒与她闹作一团,漂亮纯净的鹿眼也仿佛染上霞光。
哥哥的事情已经解决,就差狗男人的破事儿了……
等尘埃落定,她依旧会是他的皇后。
正如哥哥值得重新开始,狗男人同样值得。
……
转眼便是初冬。
因为陆存微在宫里表现得很好,所以陆国公府重新接纳了他,萧廷琛还特意恢复了他的世子头衔。
他接到恢复世子身份的圣旨,急忙欢喜地策马回府,想尽快与周宝锦分享喜悦。
骏马驰出皇宫,一路穿过熙熙攘攘的长街,男人归心似箭无意繁华,周身气度端严阳光,像是彻底脱胎换骨。
行至天香引楼外,一声娇滴滴的女音突然响起:
“世子爷!”
他策马望去,蕊儿巴巴儿地站在楼外,打扮得花枝招展格外艳丽。
他笑了笑,“做什么?”
蕊儿捏着绣帕,莲步轻移,柔声道:“得知您恢复身份,特意守在此处道喜。从前是蕊儿做的不对,蕊儿向您赔不是。”
开什么玩笑,现在的陆存微不仅是宫里的一品带刀侍卫、国公府的世子爷,他还有一层国舅爷的身份,可谓前程锦绣。
攀上这种男人,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可陆存微只是轻佻地吹了声口哨,笑意盈盈,“过去是我不懂事,错把鱼目当成珍珠。如今我幡然醒悟,分得清孰真孰假,谁好谁坏。蕊儿姑娘,昔日你看不起本世子,现在本世子同样看不起你。”
他一扬马鞭。
蕊儿气得扯烂了帕子,不顾形象地跟在后面狂追,明明吃了一鼻子灰狼狈至极,却还要掐出一副娇滴滴的嗓音:“世子爷,奴家还怀着您的骨肉呢!已经两个月啦!”
她跑掉了绣鞋也浑然不顾,眼里巴巴儿地只有陆存微这个金龟婿。
陆存微豪迈大笑,“果真有块肉的话,你自个儿留着吧,老子不稀罕!”
蕊儿怄得心肝疼,只得悔不当初地捂住心脏,眼睁睁看他远去。
陆存微回到国公府,和周宝锦细细说了恢复身世之事,周宝锦欢喜的不得了,急忙张罗着要给他做一桌好菜。
她携着他的手走到屋檐下,温声道:“去跟公公说一声吧?想必他也会十分高兴的。”
陆存微瞧着她贤惠的小模样,莫名鼻尖一酸。
他应了声“哎”,听话地去找陆国公。
国公府大书房,门窗紧闭,光影昏惑。
陆国公端坐在太师椅上,敛去平时的暴躁,只静静看着负手立在书架旁的老人。
老人穿雪白的褒衣博带,腰间佩玉,发髻上簪着一根玉簪。
虽年华老去,可一身风华不减当初,凛贵雍容,儒雅翩翩。
不愧是当年名震天下的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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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1章 逼宫!
就在陆存微往书房跑时,苏酒接到了门房小厮送来的帖子。
侯爷府送来的,上面是谢容景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称生意上遇到点麻烦,请苏酒赶快过府帮忙。
他从没有这么急迫过。
苏酒寻思着谢家生意上怕是出了大事,没敢告诉娘亲,自个儿悄然离开国公府。
她骑快马直奔侯爷府,谢容景把她迎进去,领着她往主院走,“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已经被府里的幕僚门客解决了。劳驾小酒跑这一趟,我请你吃点心。”
苏酒好奇地望了眼四周。
夜色如泼墨,侯爷府的灯火隐隐绰绰。
不知怎的,今晚这座府邸似乎格外寂寥。
她轻声:“墨十三和周奉先呢?他们不是总爱赖在你府上,怎的今晚不见踪影?”
“哦……”谢容景推开槅扇,眼睫低垂,“他们去天香引吃花酒,没有三天两夜,哪舍得回来。”
苏酒跨进门槛,瞧见珠帘后的圆桌上置着精美的饭菜。
她总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与谢容景一道落座,男人殷勤为她布菜,似是随口提起:“你出宫这么久,他一直没找你吗?”
苏酒摇头。
谢容景勾唇冷笑,“果然是薄情之人。据我所知,花月姬至今仍旧深居藕香小筑,半点没有搬出去的意思。至于你所厌恶的薛程程,也仍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
苏酒没吭声。
她单手托腮,晃了晃杯中酒水,澄澈的鹿眼染上一抹复杂。
谢容景:“你与他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苏酒摇摇头。
她垂下眼睫,正要喝酒,却嗅到酒水里有种奇异的香味儿。
她不动声色,抬眸望向谢容景。
灯火葳蕤,男人色若春晓的面容透出别样的宁静和镇定,丹凤眼无波也无澜,只是静静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饮下杯中酒。
“谢容景?”
她放下酒盏。
谢容景似是意料之中,洒然一笑,“我就知道小酒嗅觉灵敏,寻常迷药很容易被你察觉。”
“你想做什么?”苏酒不解。
谢容景望向窗外。
窗檐下挂着两盏风灯,可黑暗太浓,幽微的光晕照不穿沉沉夜色,远处依旧是视线所不能及的黢黑。
男人用指关节轻轻叩击桌案,“苏小酒,咱俩认识也有七个年头。这七年里,你始终陪在萧廷琛左右,分给我的爱实在少得可怜。但萧廷琛那种人,又怎么值得你去爱?”
苏酒从没见过这样子的谢容景。
冷静,执着,丹凤眼底却藏着疯狂。
她蹙眉,心头弥漫开不妙的预感,“谢容景,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想刺杀萧廷琛?你知道皇宫的防守有多么森严吗?”
“刺杀?”男人唇角轻勾,“与其说刺杀,今夜的行动更像是逼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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