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葳蕤。
洛梨裳的双眸,却比灯火还要亮。
苏酒盯着菱花镜,有些怔愣。
此时此刻,她还没有领会到洛梨裳这番话的分量。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直到萧廷琛登上那个天下共尊的位置,她才重新想起今夜这番话。
洛梨裳以为苏酒被自己吓到,于是恢复平常的嬉皮笑脸,温柔握住她的小手,“我与美人外出吃酒,从来没有让美人付账的道理。今夜想吃什么随便点,我好歹也曾是燕国的公主,国库私藏什么的,总是有的。”
两人吃过晚膳,洛梨裳亲自送苏酒下楼。
穿过游廊时,苏酒皱了皱鼻尖。
她眉间微蹙,盯向旁边的雅座。
两名美人正掩上雅座的门。
洛梨裳好奇,“怎么了?”
“他的味道……”
萧廷琛衣物熏的是崖柏香,虽然崖柏平常,但她最近重新给他做了一串避暑香珠,味道和崖柏相辅相成,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是这种味道。
可是,
她竟然在凉州辞的游廊里嗅到了那种味道!
洛梨裳惊奇,“小酒妹妹,你是狗鼻子吗?竟然这么灵?!我靠,如果雍王亲近哪个女人,你岂不是一下子就能闻出来?他也太惨了!”
苏酒走到门前,欲要推门,又在半途放下手。
想赌气离开,却心有不甘。
萧廷琛总说在外面怎么怎么守身如玉,从来不去凉州辞这种地方,可是瞧瞧,这不就背着她来了?
恐怕还不是第一次来呢!
洛梨裳唯恐天下不乱,“小酒妹妹别慌,我替你教训他!”
说完,不顾苏酒的阻拦,一脚踹开了门!
雅座陈设奢贵,萧廷琛懒散地坐在太师椅上,修长双腿自然交叠,一手托腮,眯着桃花眼欣赏轻抚瑶琴的美人。
美人云髻高耸,身着烟紫色襦裙,露在外面的肌肤欺霜赛雪,即便只是弹琴,也依旧勾魂摄魄。
琴声被踹门声打断。
徐暖月望向门口。
她戴着轻纱,再加上容貌与当年有些变化,所以苏酒认不出她。
她笑了笑,意味深长而又同情地看了眼萧廷琛,抱着瑶琴退了出去。
萧廷琛慢慢坐正身子,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洛梨裳笑呵呵的,“哟,雍王真有闲情雅致,这是听曲儿呢?什么曲儿在府里听不得,非得跑到凉州辞来听?还非得那么个美人弹给你听?听完之后呢,你们打算做点什么,吃酒还是上床?”
她说话向来直白。
萧廷琛笑眯眯的,目光却阴沉得仿佛能杀人。
洛梨裳无所畏惧,甚至小意温柔地把苏酒搂到怀里,“瞧瞧我的小酒妹妹,可伤心成什么样了,真叫我心疼。如果雍王不在意小酒妹妹,不如直接休了她,想娶她的人可是排着队的……”
萧廷琛望向苏酒。
他的小姑娘面容清冷倔强,也正死死盯着自己。
他避开视线,不自然地蹭了蹭鼻尖,“我可以解释……”
“我们都捉了奸,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洛梨裳笑容更盛,“难道雍王和月芽姑娘上了床,也能风轻云淡地解释吗?”
萧廷琛被这搅屎棍激怒,将一座沉重花几推向她!
洛梨裳运起内力,一掌劈出!
坚硬的檀木花几瞬间四分五裂。
她依旧搂着苏酒,“啧,雍王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这是打算灭口。”
萧廷琛懒得跟她废话,起身把苏酒拽到自己怀中,才冷眼睨向她,“月芽是什么人,我找她做什么,你心知肚明。洛梨裳,少在这里做搅屎棍。”
洛梨裳抱臂而立,“搅屎棍?雍王认为自己是一坨屎?”
原本怒火中烧的苏酒,瞬间笑场。
察觉到男人低头时的温柔目光,她立即敛去笑意,不动声色地挣开他。
萧廷琛没介意,撩袍落座,淡淡道:“天枢得到消息,北凉和西婵女国达成了协议。”
“唔。”洛梨裳皱起剑眉,“北凉在大齐西北,西婵女国在大齐东北,这两国达成盟约,对大齐确实会造成威胁。如果两国合攻,大齐只有灭国的下场……”
萧廷琛:“如果我没猜错,两国会逼着大齐跟他们签订停战盟约。北凉皇廷的夺嫡之争正趋于白热化,西婵女国的小公主刚刚继位,两国同样内政不稳,它们需要时间来消化内部战争。逼着大齐签订和平盟约,借此得到喘息的机会,实属情理之中。”
苏酒揪着帕子,默默听萧廷琛分析这些秘辛。
她觉得处理大事的萧廷琛,看起来和平常不一样。
整个人阴沉沉的,有点吓人。
洛梨裳懒懒倚在门后,“长安位于天下中心,诸国会盟的地点必定是长安。你猜测北凉的会盟使臣即将到来,所以,你准备动用凉州辞的这颗棋子了。”
“是。”
萧廷琛嗓音低哑。
苏酒听得迷糊。
“凉州辞的这颗棋子”,是什么?
是刚刚那位月芽姑娘吗?
可是纵便美人倾城,也终究只是个弱女子,与北凉使臣有什么关系?
难道她打算色诱北凉使臣?
萧廷琛和洛梨裳终于分析完目前局势,已是半个时辰后。
苏酒随萧廷琛坐马车回府,有点闷闷不乐。
萧廷琛沉浸在自己的野心和策划里,直到马车停在府门前,才注意到她不开心。
他含笑握住她的小手,“妹妹怎么了?”
萧老狗(信誓旦旦):我从来没有逛过花楼,更没有叫过花娘。
第610章 我只为妹妹一人倾倒
苏酒低垂眼帘,“刚刚给你弹琴的那位美人,其实是你操控的一枚棋子,你跟她并没有风月关系,对不对?”
“当然……”萧廷琛凑到苏酒耳畔,呵气如兰,“我只为妹妹一人倾倒。”
车厢狭小密闭,男人的嗓音极具磁性。
撩起人来,无所不用其极。
苏酒耳朵痒痒,下意识避开些。
萧廷琛搂住她的细腰,迫使她紧紧贴着他。
他盯着少女的双眸,温柔地为她捋起一缕碎发,“明知我别的女人没兴趣,却仍旧不开心……妹妹的心像是海底针,摸不透猜不透,叫我好生烦恼。”
苏酒仰头望向他。
借着夜明珠的光,她看见男人的桃花眼深沉漆黑。
如同危险重重的深渊。
渐渐和烙印在脑子里的形象,相距甚远。
她轻蹙眉间,“哥哥干正事时,神情总是很可怕。在书房处理公文时如此,和洛梨裳谈论布局策划时,亦是如此。这样的哥哥,让我陌生。”
她怕极了他的野心,
怕极了他的野心可能带给他的伤害。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他只是寻常官员,无病无灾,可以平安地活到生命尽头。
萧廷琛轻抚她脸蛋。
桃花眼仍旧深沉。
赶车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宽敞的府门前,月光落了满街,停在月光里的马车透出寂静的气息。
良久,萧廷琛歪头吻住苏酒的唇瓣。
他把苏酒往软榻上压,语调含混不清,“……生来就野心勃勃,除了你,还想要天下。从来不敢保证什么,但我曾说过,今后我身居的高位,便也是你将身居的高位。苏小酒,不要阻拦我的野心。美人与天下,我都要。”
他如此坦诚。
苏酒的瞳孔骤然放大!
春夜的风吹开绣花窗帘,月光洒落,她看见男人的脸深沉阴暗。
这是他的另一面。
今夜,他大大方方展现给她看。
他把他的野心,大大方方方地摆在了台面上。
绣花宫裙被毫不怜惜地撕扯开。
苏酒喘息着,被迫迎合他的爱,眼神茫然。
她不知道她应该支持萧廷琛的野心,还是该劝他放下那柄挥向天下的屠刀。
夜风更大。
少女的青丝凌乱飞舞,她逐渐沉沦在他的攻城略地之下。
根本无法思考。
……
翌日清晨。
苏酒醒来,萧廷琛已经去上朝了。
她更衣梳洗完毕,独自窗下,对着洛梨裳送她的簪子发呆。
珍珠蚌做成的簪子,金光灿灿,春阳下流光溢彩,确实好看。
她嗅了嗅簪子的味道,和黄金的味道的确不同。
她珍而重之地把簪子锁进锦盒,又对着纸上其他药材发起呆。
能拿到这味药材是幸运,可是她还能有足够的运气,拿到其他药材吗?
深思间,院子里突然响起争执声。
她起身走到檐下,两名侍女正拦着陆老夫人不让她闯进来。
苏酒微笑,“好久不见,老夫人身子硬朗,一如从前。”
陆老夫人挣开两名侍女,满脸晦气地理了理衣裳,冷声道:“我有你这样的孙女,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老婆子我,还有你叔叔婶婶、表哥表姐,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厨房叫我们自己拿钱去买吃食,简直可笑至极!”
“不知老夫人认为哪里可笑?”苏酒轻摇团扇,鹿眼清澈。
“我们住在自己家,伺候我们的厨娘竟然让我们自己出银子买吃食,这不是可笑是什么?!”老夫人越发愠怒,“难道雍王府的厨房都是摆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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