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徵冷眼以对,朝皇帝拱手:“皇上,臣有寿礼献上。”
皇帝随意甩了甩佛珠,示意他呈上来。
容徵立即从宽袖里取出卷册,恭敬地呈给吴嵩。
苏酒挑眉。
那卷册,正是元拂雪从萧廷琛书房里偷的。
余光瞥向四周,端严乐音已经停下,文武百官皆都伸着脖子,非常好奇地盯着卷册。
容徵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娘娘寿诞固然值得庆祝,但微臣以为诸国纷争、疆土未安,实在不值得这么大操大办、穷奢极欲。”
他顿了顿,又道:“臣以为,攘外必先安内,大齐想要强大,必须先肃清朝堂里的蛀虫,比如……雍王。微臣献给皇上的卷册,乃是雍王这一年多来贪污军饷、收受贿赂、霸占燕国国库的证据,请皇上过目!”
满殿哗然。
周宝锦紧张地扯了扯苏酒的衣袖,“苏苏……”
“别慌。”苏酒握了握她的小手,“他不会有事的。”
旁边元拂雪眉目含笑,“苏侧妃对雍王,倒是格外有信心。”
苏酒:“元郡主对容大人,也很有信心。”
“容徵哥哥才华冠绝长安城,岂是雍王一介武夫能比的?”元拂雪骄傲,“今夜过后,恐怕长安再无雍王,更无雍王侧妃!”
苏酒挽袖斟酒,姿态雍容,“那便拭目以待。”
一盏茶后,皇帝终于看完卷册。
他抬眸,“怀瑾怎么说?”
萧廷琛冷笑,“臣为大齐出生入死,却被容大人冠之以贪污军饷、私吞国库的罪名……容大人对待功臣,都是这种态度吗?须知,这疆土是武官打下的疆土!是不是每一个上阵杀敌的将军,都要被容大人如此诋毁?!”
他把话题扯到武官身上,仿佛容徵陷害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而是在场所有武官。
将军们对视几眼,纷纷点头。
就连肃王都忍不住颔首,望向萧廷琛的目光充满欣赏。
容徵拢了拢宽袖,“雍王巧言善辩,容某佩服。只是铁证面前,任你如何狡辩,都只是白费功夫。皇上,臣有人证,足以证明雍王的所有罪行!小侯爷!”
谢容景正端坐饮酒。
因为眼帘低垂,所以群臣看不清楚他是怎样的表情。
苏酒握住团扇的手悄然收紧。
她看见谢容景默了默,才起身走到殿上。
是啊,萧廷琛出征燕国时,谢容景也跟着去了。
由谢容景来做证人,比什么都管用。
他……
会出卖萧廷琛吗?
谢容景站在容徵和萧廷琛之间。
色若春晓的贵公子,凤眼平静,气度清冷淡漠,与从前的纨绔放纵大不相同。
容徵微笑,仿佛胜券在握,“小侯爷,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如萧廷琛这种臣子,只是朝廷的蛀虫和硕鼠。他欺上瞒下,他对不起千千万万个黎民百姓,更对不起我大齐的江山社稷,他不值得你为他隐瞒罪行!”
谢容景呼吸平缓。
帮容徵作证,轻易而举就能扳倒萧廷琛。
而苏小酒又那么厌恶容徵,她不可能顺从容徵。
她只能成为他谢容景的女人。
就算她不愿意,他仗着侯爷的权势,强要她、霸占她又有什么难的?
他会如愿以偿得到她,甚至让她为他生孩子。
只是……
丹凤眼中神情变幻。
只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小侯爷富可敌国,敢问一句,对你而言,世上何物最贵?
——上阳花。
——我倒觉得,初心最贵。
那个奇怪女人的话,隐隐浮现在耳畔。
——容徵是怎么对待苏小酒的,你心知肚明。你谢二也算聪明人,与虎谋皮的事,干不得。
萧廷琛意味深长的警告,同样近在耳畔。
容徵曾害苏小酒家破人亡,曾用婚事欺骗她,让她在长安城所有权贵面前丢尽颜面……
而他谢容景曾行刺太子,罪行却被萧廷琛遮掩过去。
他欠萧廷琛一条命啊,
他怎么可能跟容徵合作?!
一股浩然正气久违地出现在谢容景胸腔里。
容徵没察觉到谢容景的改变,从容不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侯爷还在等什么?快把萧廷琛的罪行交代了,也好为朝廷除去一害。”
第572章 罢官十年
谢容景面露诧异,“容大人在说什么,本侯怎么听不懂?”
容徵一愣。
谢容景朝皇上拱手,“启禀皇上,臣与雍王出征燕国,一路艰辛、浴血而战,好几次险些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微臣不懂,为何容大人要如此诽谤雍王!”
容徵脸色变幻,谢容景他……
谢容景又道:“皇上,每一场战争,雍王都冲在最前面,他杀的敌人最多,他出的计谋最妙。每每夜深人静,他都会与臣挑灯夜谈,谈男儿抱负,谈精忠报国,谈他有多么热爱大齐!这样一位优秀的将领,臣实在想不出,容大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诬陷他!”
萧廷琛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
他撩袍跪下,桃花眼绯红湿润,“皇上明鉴,臣和武安侯远征燕国时,日夜思念大齐,恨不得马上大获全胜返回故土,为皇上分忧!臣与武安侯曾有过约定,此生誓死守护大齐,愿为大齐肝脑涂地!容大人如此诬陷微臣,臣心好痛!”
容徵:“……?!”
苏酒团扇掩面,几乎快要笑死。
见过互夸的,没见过互夸到这个份上的!
从小到大,萧廷琛和谢容景是一路互怼过来的,哪怕要他们穿女装比谁更美,也绝不可能让他们在一起挑灯夜谈!
容徵脸色苍白。
各种各样的视线聚集在他身上,仿佛成了满殿的笑话。
他盯向谢容景。
他不敢相信,谢容景竟然背叛他们的盟约,竟然当场反水……
难道他甘心看着萧廷琛和苏酒恩恩爱爱?!
谢容景泪流满面,“容大人,你瞪我做什么?你何等歹毒,居然谋害忠臣!皇上啊,臣为雍王心寒啊!”
容徵好想一刀捅死他!
他脸色沉黑,在殿中跪下,高声道:“皇上,必定是雍王收买了武安侯,才让武安侯为他说话。那些卷册是臣从雍王的书房里搜出来的,上面还按着雍王的私印,绝对不可能作假!”
皇帝合上卷册。
他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神情淡淡,“容徵,朕绝不会容忍任何一个贪官污吏,也绝不会冤枉任何一名臣子。这卷册上编写的大事日期,与怀瑾出征燕国时寄给朕的奏章日期完全对不上,分明是假账。至于印章,与怀瑾的私印也全然不同。”
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元拂雪猛然起身,“不可能!”
喊完,才察觉失言。
皇帝一眼窥破元拂雪在这件事里所起的作用。
不等肃王起身求情,他淡淡道:“容徵诬陷忠臣,心思叵测。着罢官十年,十年后观其表现,再斟酌是否重新录用。至于拂雪,肃王,好好管教你的女儿。”
他心情不好,起身离席。
容徵跪坐在地。
山涧冷月般的面容,已经犹如死灰。
他紧紧捏着拳头。
罢官十年……
十年之后,谁还记得他?
这意味着,他彻底断送了官途!
他红着眼盯向萧廷琛,对方已经起身,悠闲地拍了拍袍裾,去席上找苏酒了。
他盯着那两人。
苏酒正挽袖为萧廷琛斟酒。
温顺的模样,令人妒忌。
他一言不发地爬起来,在满朝文武各种各样的眼神中狼狈离开。
苏酒放下白玉酒壶,笑容乖巧又机灵,“恭喜雍王爷旗开得胜,赢了这一局!”
“孤更乐意听你唤夫君。”
萧廷琛笑着饮尽杯中酒,在桌案底下悄悄牵住苏酒的小手。
苏酒难为情地挣了挣,不仅没能挣开,还被男人用力搓了搓。
周宝锦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记得某人曾经怒骂萧廷琛是大魔王,还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喜欢他。
可现在……
啧啧。
帝后离席,殿中气氛活络了些。
谢容景过来,神态别扭,“萧廷琛,那块玉佩的情我还清了,你可别自作多情,认为我要和你结盟。”
萧廷琛笑着朝他举杯。
谢容景瞟了眼苏酒,闷闷不乐地和他碰了碰酒杯,再度强调,“我不和你结盟啊!”
苏酒也抿了一口酒。
嘴上说着不结盟,却身体力行地帮了萧廷琛。
曾一起朝夕相处同窗共济地长大,曾一起交付后背出生入死地干匪事,那份情谊,岂是利益和权势比得了的?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她啊,可喜欢金陵那群小伙伴了!
……
太极殿外。
容徵快步穿行在游廊里。
错落的宫殿高低起伏,他白衣猎猎,在夜风中翻卷着笼光,侧脸清冷肃杀。
疾步行至一处荷花池,他狠狠一拳捶上漆红廊柱。
恼怒间,一道细弱嗓音轻唤:“容徵哥哥……”
容徵连正眼都不想给她,“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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