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下了,愿意结亲的就带着自家姑娘过来,不乐意的,只管叫当家主母前来,实在不待见沈家,称病不往也行。
话都不递一个,就无视了请柬的,就是明摆着不将沈家放在眼里了。
沈启听了也不动气,反倒笑了,只是神情中略带几分讥诮。
沈章笑微微的别过头去,向母亲说道:“阿娘,您可别气,为这个真不值当,别看高家跟柳家这会儿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两家姑娘也称姐道妹,前世在后宫里……啧啧,她们俩撕的跟乌眼鸡一样。”
“……”燕琅就发现身边有个时不时剧透的人,感觉真是太酸爽了,她拍了拍儿子的肩,道:“前世你哥哥把她们全收进后宫了?”
“不是哥哥收的,是他们自己送的,”沈章扫了哥哥一眼,道:“我们都打进建康了,门第清华还有个屁用,这几家人大开府门,主动迎我们进去,要不是哥哥不好男风,我估计那几位家主都能脱了衣服自己上。”
“小王八蛋。”沈启笑着骂他一句:“少胡说八道。”
沈章笑着跟母亲告状:“阿娘,哥哥骂我,你管不管他?”
燕琅忍不住笑,笑完又觉得有些心酸。
裴江高柳这顶级四姓,祖上都曾经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只是后世子孙不昌,竟堕落到这地步。
可换言之,能叫这些守着祖辈余荫、傲视其余人的世家吓成这样,前世他们俩又做了什么?
她有些心疼这两个孩子,转目去看,却见他们已经是意气风发、英俊逼人的青年模样,心下一时感慨,一时欣然。
燕琅站起身,将两兄弟的手交叠在一起,由衷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好好珍惜这份感情。”
末了,又道:“要做明君贤王,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那二人见她如此,皆是一怔,须臾之间回过神来,郑重一笑,道:“是,儿子领命!”
……
燕琅既相中了许氏,又有沈启点头,自然不曾再加拖延,翌日便请了沈家故旧做媒,往许家去提亲,两家一拍即合,很快便定下了婚期。
此外,又令人往吴兴送信,请沈恪往袁家去,为沈章求娶袁家女。
沈启和沈章决定在同一日成婚,迎娶妻子过门。
沈家兄弟二人的婚事敲定,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华阳公主听闻此事,当场便哭了出来,一甩衣袖,跑着出去了。
皇太子得知此事,更是面色阴沉,去太极殿求见皇帝,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天家有意嫁女与他,却另娶别人?岂不是堂而皇之的轻慢天家公主!”
皇帝向来宠爱华阳公主,自是恼恨沈启有眼无珠,不知珍惜,但除此之外,更有深深忌惮——
正如皇太子所言,沈启连天家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又将天子放在何处?
沈家的这场盛大婚宴,还未开始,就注定会有波折。
对于皇家的反应,燕琅早有准备,沈启和沈章更是心中不慌,吩咐侍从按部就班的准备婚宴,另一头,又督促心腹上疏皇帝,请封沈启为王。
他还这样年轻,便坐到了异姓王的位置,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些什么?
凉王被发落到那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去,都在西秦的撺掇之下起了异心,更别说沈启年轻得势,整张脸上都写满了野心勃勃。
皇帝心下怏怏,皇太子更是难以开颜,但朝臣接连上表,尤其上边又附属着一干将领的名姓,却也由不得他们不赞同。
迫于沈启所给的压力,皇帝不得不向沈家低头,新安三年十一月,沈启以功封楚王,沈章进靖宁侯,敕封其母沈蘅为一品宁国夫人,沈家显赫之至。
西秦被沈启暂时击退,燕国和南唐也瞬间安分下来,皇帝六十岁寿辰之前,这三国的使臣一道抵达京师,另外还有零零散散的小国前来祝寿,不一而足。
燕琅按品大妆,涂脂抹粉之后,叫陆嬷嬷等人陪着,动身往宫中去。
系统激动地开始嗑瓜子儿:“大戏又要开始了!”
燕琅好笑道:“怎么说?”
“秀儿,你没看过小说吗?”系统道:“这种宫宴简直就是为搞事而生的!”
“是有点道理,不过没我们什么事,”燕琅想了想,忍俊不禁道:“沈启跟沈章不是会吃亏的人,许氏能被沈启看重,自然也非泛泛之辈,反正咱们这边儿都是神队友,怕什么?”
“唉,”系统叹口气,道:“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马车辘辘前行,及到宫门处,方才缓缓停下,禁卫们见是宁国夫人,不敢阻拦,让开道路,示意前行。
燕琅掀开车帘,回首去看,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宫时的模样。
那时候她刚刚跟裴绍义绝,身在建康,忽然被夏贵妃传召,是借用临平道长的襄助,走了承恩侯府的门路,这才被皇后护着,避过了夏贵妃那一劫。
那时候她身无诰命,跟陆嬷嬷一起站在宫门外等,验明身份之后,又从宫门口慢慢走到皇后宫中,哪里像现在这般,马车都不需要下,便可直入禁宫。
“怨不得人都想往高处走呢。”
燕琅这么跟系统感慨一句,搭着陆嬷嬷的手,下了马车,迎头却遇上了一个旧人。
裴绍相貌英俊,岁月流逝,反倒更添几分儒雅,身上红袍耀眼,更显沉重威仪,只是两鬓微霜,昭示出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如何美满,但时光却独独对沈蘅分外留情。
沈启沈章今年二十四岁,她也是四十有一的中年妇人了,然而现下华服加身,簪珥鲜亮,面容更清婉卓然如花信之年的少妇,挑起眼睫来看人的时候,比所谓的公主皇妃更觉贵重凛然。
裴绍老了,骤然相见旧人,难免被触动情怀,再则,他也不是没有重修于好,攀上儿子那艘船的意思。
“蘅娘,”他主动近前,状似尴尬的笑了笑,道:“有些年不见了。”
燕琅斜了他一眼,道:“是啊。”
裴绍不意她肯跟自己说话,颇有些受宠若惊,双目定定的看着她,道:“蘅娘,你,你是特意在此等我吗?”
燕琅扯动一下嘴角,说:“是啊。”
裴绍面色微喜,正待伸手去触碰她手背,却被她手中团扇隔开了。
他怔了一下,显然有些不解,燕琅一团扇拍在他脸上,冷笑道:“你是哪儿冒出来的野猪,就跟我套近乎?你是从三品,我是国夫人,你见了要主动行礼,这还要我教?我都等半天了!”
裴绍:“……”
为什么沈蘅总能在他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一巴掌闪过来,打得他脸颊发烫,原地转两个圈?
裴绍牙根紧咬,强忍着屈辱感,躬下身去,行了个礼:“宁国夫人安。”
“大清早看见他,真是晦气,”燕琅嫌恶的摇了摇团扇,向陆嬷嬷道:“起码要看十个俊秀小郎君,才能弥补回来。”
“没事儿,”陆嬷嬷笑着道:“就当是出门踩了屎,先遇晦气,再逢福气。”
“这话说的好恶心啊。”燕琅听得皱眉,扭头看了裴绍一眼,又摇头道:“算了,他比这句话还恶心。”
裴绍听她们主仆俩奚落了半天,心下几乎忍耐不得,再想起当年旧事,索性追了上去,恨声道:“沈蘅,我有话问你!”
燕琅劈手一耳光扇过去:“沈蘅是你能叫的?!”
“你!”周遭还有禁军在,裴绍大觉受辱,正待还手,膝盖就被踢了一脚,身体失衡,顺着台阶一路滚了下去,摔了个七荤八素。
周遭禁军见事有突变,下意识走上前去阻拦,见是沈家人与裴绍起了争执,便面面相觑的停下,略过了会儿,竟又视若无睹的退回去了。
燕琅见状嘴角挑起,将团扇递给身后女婢,提着裙裾,慢慢走了下去。
“裴绍,你想问什么?问当年的事情吗?好啊,”她笑容如春花:“我今儿心情好,只要你问,我便无不应,怎么样?”
裴绍摔得不轻,额头出血,官帽都飞出老远,正准备站起身去捡,听罢却变了脸色。
他抬起头,对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看了良久,终于定下心来,道:“当年之事,是否是你有心设计?!”
燕琅道:“是啊。”
裴绍手指捏紧:“老夫人膳食里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燕琅道:“是啊。”
裴绍双目逐渐染上一层血丝,一字字道:“所以,我母亲根本没有害死老夫人的打算,这一切,都是你诬陷她的?!”
燕琅自若的笑了笑,又一次道:“是啊。”
裴绍死死的盯着她,道:“清岚的死,是否与你有关?承恩侯府借机发难,也是你暗中撺掇?”
“你说得对,”燕琅耸了耸肩,道:“都是我做的。”
“沈蘅,你这毒妇!”裴绍回想旧事,心如刀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猛然伸手,意图掐住她脖颈。
燕琅嗤笑一声,一脚踢在他下颌,将人踹倒在地,不等裴绍反应过来,右脚便踩在了他脸上。
“我毒?裴绍,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燕琅腿上用力,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口中讥诮道:“你母亲没打算毒死我吗?你没打算毒死我吗?夏清岚没有不知廉耻,跟我的丈夫私通,又意图毒死我,鸠占鹊巢吗?我不是好人,但你们更不是!技不如人就要认输,失算一着便要认命,坐上赌桌的时候,就默认了赌注是各自性命,赌输了就要死!裴绍,现在你说我毒?呵,你怎么这么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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