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绕过屏风,向天子床榻旁的长宁公主见礼。
长宁公主看见未央,微微蹙眉,挥手遣退殿内伺候的宫人内侍。
身边只剩下心腹之人,长宁公主方柔柔说道:“旁人都说你是聪明人,本宫瞧着却是个不聪明的。”
“如今父皇昏迷不醒,朝政大多落入晋王手中,你素来与晋王不睦,此时入宫,与羊入虎口有甚区别?”
未央额头抵在柔软地毯上,回答道:“储君降召,不得不从。”
“罢了。”
长宁公主叹了一声,俯身将未央扶起,鬂间凤钗缀着的流苏叮咚作响。
长宁公主道:“阿羡临走之前,曾求本宫照看你。”
未央呼吸一紧,脑海里出现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身影。
少年眸似寒星,骄纵轻狂,红衣纵马倚斜桥,满楼衣袖招。
“阿羡性子狂傲,长这么大,从未求过本宫甚么。”
长宁公主看了又看未央,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温声说道:“他既然将你托付给本宫,本宫自要护你周全,只是晋王一手遮天,本宫怕是也护不住你。”
“这样罢,这几日你跟在本宫身边,本宫能护你几日,便护你几日罢。”
长宁公主斟酌片刻,徐徐说道。
未央对着公主拜了又拜,说道:“多谢公主殿下。”
长宁公主笑了笑,脸上有着浅浅梨涡,道:“你无需谢本宫,本宫也是受人所托。”
未央再度想起秦青羡。
未央向窗外看去。
九月秋高气爽,但夏日的酷热尚未完全褪去,蔚蓝天际点缀着朵朵白云,云层之中,偶有飞鸟掠过。
雍州城的天,大抵也是如此罢。
那里是秦家世代镇守的地方,亦是秦青羡的根,他到了雍州城,才算飞鸟出笼,雄鹰回归天际。
只是不知,现在的他在做甚么。
是带着小皇孙练习骑马射箭,还是轻装简行,去边塞畅游一番?
想到此处,未央有些向往。
她也想如秦青羡一般自由自在。
只是可惜,晋王不死,她便一日不能解脱。
她只能等晋王死后,才能过上如秦青羡一般的生活。
还好,这样的日子不算太远。
晋王听闻未央抵达紫宸殿后,心思大动,将小内侍捧来的奏折扔在一边,捋了捋胡须,眼睛滴溜溜地转。
那脸蛋,那身段,单是想想,便让人身体燥热不已。
眼下萧伯信已死,萧飞白不成气候,天子又在昏迷之中,没人能护得住她,正是他将她弄到手的好机会。
晋王清了清嗓子,道:“镇南侯新丧,本王代天子理事,理应宽慰他的后人,彰显大夏体恤将士的国风。”
小内侍笑眯眯回道:“奴婢这便将未央姑娘请过来。”
晋王颔首,小内侍急匆匆去往紫宸殿。
到了紫宸殿,小内侍还未见到未央,便被公主的侍女拦下了。
侍女得了公主命令,说道:“天子病重,公主侍疾多日,身体支持不住,幸而未央姑娘在侧,我家公主方得片刻喘息之机。”
“你只管去回储君,待我家公主好上一些,再叫未央姑娘去见储君。”
侍女态度坚决,小内侍不好争执,将侍女的话回于晋王。
晋王备下了美酒筵席,自斟自饮,满心期待,听小内侍这般回话,心中有些不悦。
但转念一想,长宁公主性格软弱,当不至于为了一个未央,便与他过不去,侍女的话,多半是真的——他记忆里的长宁公主,身体的确是不大好的。
晋王只得作罢。
晋王虽兴致被扫,但暖情酒已喝,浑身燥热不已,便遣了贴心小内侍,偷偷摸摸找了几个模样俊俏的小宫女来服侍自己。
天边冷月如霜,晋王被翻红浪,好不自在。
晋王虽行事荒唐,但也知在这个时间与宫女们欢好是天家大忌——宫里的女人,都是天子的人,故而他将事情做得极其隐秘,明面上,他仍是日日去紫宸殿探视天子的敦厚皇弟,以及兢兢业业处理朝政的国之储君。
然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晋王的事情还是被晋王世子知晓了。
世子得知此事,脸色微变,忙嘱咐心腹之人,将晋王宠幸过的宫人处理掉。
心腹应命而去。
夜黑风高,有宫人不慎落入昆明湖中,次日打捞上来,年轻的身体被湖水浸泡得如发面团子。
未央从昆明湖走过,漫不经心瞥了一眼被卫士们抬走的尸体。
她若被晋王所得,大抵也会落得这般下场。
不,可能比这种下场还要凄惨。
晋王恨她入骨,怎会舍得让她轻易死去?
未央抿唇,加快脚步。
她不能再等了。
晋王多活一日,便会多一人遭遇毒手,她的安全也得不到保证,如履薄冰活在晋王的阴影之下。
未央快步回到紫宸殿。
天子仍在昏迷之中,长宁公主不在殿中,殿内伺候着的宫女内侍们小声议论着昆明湖发生的事情,讲到淹死之人,众人脸色微白,心有余悸,一时间忘了自己该做何事。
未央趁众人不注意,长袖微敛,将木槿给她的药粉下入天子的汤药之中。
药粉对天子身体无碍,只会让天子尽快醒来——她才不信天子被外祖父的“去世”悲痛太过,以致重病昏迷不醒。
天子掌权五十余年,最爱做的事情是坐山观虎斗,而今不愿醒来,打的还是让藩王自相残杀,自己坐收渔利的主意。
未央下完药粉,用汤匙搅了搅,装作吹凉汤药一般。
“时辰到了,该喂天子喝药了。”
未央唤了一声。
伺候天子的老黄门连忙应下,擦着额间冷汗匆匆走过来,道:“还是未央姑娘细心。”
死在昆明湖的宫女他认识,是个模样极为出挑的,塞给他不少银子,让他在天子面前美言几句。他前些时日瞧着天子心情好,在天子面前将宫女提了提,天子颇有兴致,言道待自己身体好了,便让他将宫女带来瞧瞧。
而今出了这档子事,日后天子再问起,他怎么向天子交代?
老黄门心中存着事,这才疏忽了天子喝药的时间。
老黄门唤来试药的小内侍,对着未央谢了又谢。
小内侍试完药,轻手轻脚喂给昏迷中的天子喝。
未央看汤药被送入天子口中,状似无意向老黄门道:“都道天子是得上天庇佑之人,如今天子病重,皇城也越发不安稳了。”
“说起来,这月都死了七八个宫女了。”
老黄门眼皮跳了跳。
死一人还能说巧合,死七八个,这也太巧合了些。
老黄门挥手让小内侍退下,低声向未央道:“多谢未央姑娘提醒。”
天子昏迷,皇城内务皆是他在打理,现在出了这么多条人命,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代天子理政的那一位,行事也太心急了些。
未央微微颔首,眸光悠远。
诱饵已经摆好,只待鱼儿上钩。
金乌西坠,月沉星河,转眼又到了夜里。
公主带着小宫妃们前来侍疾,老黄门无需再时刻守在天子身边,交代完紫宸殿事务后,便一个人出了紫宸殿。
一路上,老黄门左看右看,见无人跟着自己,才偷偷去找晋王。
他虽是天子心腹,但在不损害天子利益时,也会向其他藩王卖好。
老黄门来到晋王所在的宫殿,晋王忙让小内侍上茶。
小内侍捧来茶,老黄门并没有接,只是淡淡看着晋王。
老黄门来者不善,晋王面上的笑僵了一瞬。
老黄门道:“天子尚在,晋王殿下便如此行事,天子若是不在了,殿下岂不是要将皇城之人杀干杀净?”
“那些死去的宫女,是殿下动的手罢?”
晋王微微一怔,道:“本王不曾杀她们。”
老黄门皮笑肉不笑道:“那些尸体还能作假?”
晋王心知老黄门在天子身边伺候多年,不能轻易得罪,又知世子时常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宫女们的事情,多半是世子所为,便应下此事,对老黄门再三保证,绝不会再度出现这种事情,又让心腹之人送上金银珠宝若干,才将老黄门哄得面上好了一些。
老黄门不情不愿道:“非是老奴多事,殿下是要掌九州之人,眼光还是放得长远一些为好。”
晋王连连称是,心里窝着火,将老黄门送走。
老黄门走后,晋王啪地一下将手边茶具摔得粉碎。
未央看得到,吃不着,已经足够让他气闷了,又被一个没了根男人这般作践,直让他原本便不怎么好的修为顷刻间瓦解。
“将那个不孝子找过来!”
晋王大骂出口。
这些年,他死在世子手里的子女一双手数不过来,往日里他瞧着世子沉稳懂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曾想,他的隐忍不发竟将世子惯得越发不知收敛。
晋王世子得知晋王派人再三召见未央的事情后,正欲相劝晋王,在半路与传他的内侍相遇,便往晋王的宫殿而来。
晋王世子刚刚踏入宫殿,迎面飞来一只钧窑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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