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恒从来对妻子的感觉都是十分敏锐,一下察觉到她心里的复杂情绪。他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居然觉得有些得意。
见宋师竹被他这一笑气得瞪圆双目,想扯开他的手站起来,他立刻把她紧紧按在怀里,道:“你总该多信我一些,我说过没有别人,就想跟你一心一意过日子,就永远不会变心。就算真有那一天夫妻间恩爱不在,我也不会毁诺。”
他这句话什么时候说的?
宋师竹的脑子里立刻飞快转了起来,之后才从某一夜温存过后的枕头话里扒了出来。
她抬头看着封恒润而黑亮的眸子,读出了里头的认真。
封恒的嘴紧和守诺,宋师竹倒是信的,有时候他打定主意不说出口的事情,她如何撒娇卖乖都是打探不出来。
封恒看着宋师竹脸色终于放缓,突然笑道:“本来是别人的事情,闹到最后,咱们家里差点起火了。”
宋师竹被封恒提醒了一回,才发现他们跑题了。她叹了一声,有些事情她想帮也帮不上忙,李随玉既然做了决定,便只能朝着那个方向一直走,她担心也是没用的。
眼下她最关心的还是另外一件事,她对着封恒道:“选秀的事情是真的,不知道是谁这么狠毒,背后想着算计二堂兄。”
封恒也不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他想了想,道:“你这几日好好关注一些林家的情况。”空穴来风,总得有些依据。若是当真有人想要往宋二郎和林姑娘身上泼脏水,也不可能张口就来。
宋师竹点了点头,知己知彼的道理她也是知道的,尤其这件事不好明着告诉宋二郎,她私底下当然要多看着些。
两人在上头达成一致,宋师竹便一直竖起耳朵听林家的动静,可惜林姑娘到会试复试前却一直没有出门,倒让她有些可惜起来。
从林姑娘这里得不到消息,宋师竹便转而把目光放在宋二郎身上。
殿试前一夜,天色一暗,封恒就从前院回到正院,正好见到妻子坐在铜镜前梳头。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秋末的蝉鸣还在不住发出声响。而淡黄的烛火下,宋师竹背对着他,头发长长地垂在背后,衬出了几分静好纤弱之感。
封恒被这幅画面吸引了过去,接过她手上的牛角梳,结果宋师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吓得往后一仰,顿时被他接在怀里。
封恒无语道:“……怎么就吓成这样?”
这人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差点把她魂儿都吓没了还敢恶人先告状。宋师竹缓过神来,便捂住胸口,怒目圆瞪。
封恒被她的模样逗乐了,握着她的手道:“你这两日魂不守舍的,二堂兄都以为你怎么了。”
前日复试时,宋二郎就悄悄问他,宋师竹最近怎么一直盯着他看,是不是觉得他哪里不妥。
“……你怎么说的?”宋师竹问,郁闷于自己盯梢还被人看出来了。
封恒好笑道:“我说已近秋凉,你觉得他拿把扇子十分奇怪。”
他当时出口后,车厢里的李玉隐也看了过去,宋二郎手里的乌骨折扇还在摇着,脸色立刻现出几分尴尬。
宋师竹有些不好意思:“那确实也奇怪啊。”
封恒清了清喉咙,其实他未成亲前,偶尔也喜欢效仿古人羽扇纶巾,亲手画个扇面制把扇子,可自从宋师竹私下一直跟他嘀咕“这么扇老了之后不知道会不会扇出老寒腿”,他就把扇子全都收起来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宋师竹无辜道:“……我刚才就是在想你先前告诉我的那几个学子。”
复试是在皇宫举行的,比起会试一连三场,复试只是走个过场,目的只是想当场验视上榜贡士是不是有人冒考顶替,所以题目数量不多,阅卷官翌日改卷,第三日便出成绩。
封恒在复试后结识了不少学子,他记忆好,回来时都跟她介绍过。宋师竹也不是白听的,这些除了是自家以后的人脉,还可能是陷害宋二郎的潜在嫌疑人,她细细记在纸上后,就一直在分析哪个人可能会对堂兄下手。
为此,宋师竹觉得自己简直杯弓蛇影。
今届会试第三名梅长良,封恒说他跟他和李玉隐都打了招呼,却刻意漏掉了宋二郎,是不是对堂兄有意见?
还有第二名陕安省学子燕恭,农家出身,和宋二郎一见如故,对比起第三名的冷淡,也是挺奇怪的。
宋师竹说着说着,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问题。
妻子的分析天马行空,封恒一边握着她解下来的长发帮她梳头,一心二用道:“那你觉得谁比较可疑?”
封恒其实也好奇妻子能不能仅凭几个名字便抓住凶手,若是真能如此,封恒觉着,他以后一定肯定要争取到刑部任职,这省了多少功夫。
宋师竹顿了一下后,才含糊道:“还没发现。”语气颇为沮丧。
封恒摇头道:“别想了,一个月后是阴天还是大晴天,今日怎么能知道。事情如今还没端倪,咱们现在想的,都是猜测。”
而且陷害这种事往往只是一时被妒忌蒙住双眼,一个月里可能发生的变化实在太多了。
被封恒安慰了一下,宋师竹也觉得自己担心得太早了。
封恒不想把今夜时间都浪费在捕风捉影上,又道:“明儿都殿试了,你就不问问我复习得怎么样了。”
宋师竹从这句话里听出一点委屈,赶紧顺毛摸了封恒几把,终于把他顺过来了。见到封恒坚持要帮她梳头,宋师竹也没拒绝,只是在圆凳上坐着坐着便想起一个事情。
她好奇道:“皇上这一回真的不打算出一整张算学题吗?”
这一回杏榜前二十名的考卷都张贴在贡院,宋二郎早早就让人去抄了回来。
宋师竹也是翻阅过的,她对比之后有个发现,只要是有固定答案的,几乎都有人出错,而封恒在这点上的优势实在太明显了。
封恒笑:“说是皇上这一回打算按规矩来,出一道策问题。”
宋师竹发散了一下脑洞:“以皇上的性子,说不定会问你们对这一届恩科改革的意见。”
宋师竹出声后便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她装模作样地问封恒:“如果是这个题目,你想怎么写?”
“自然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能具体些吗?”
封恒想了想,却是换了个方向道:“能走到殿试的,基本上都沾了不少改革的光,除了赞同改革外,说别的都有忘恩负义之嫌。”
宋师竹点了点头,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可惜封恒说完这几句话,就没声了,宋师竹咳了一声,又道:“那你想怎么写?”总不能只有歌功颂德吧。
封恒心里有些奇怪,宋师竹一向觉得经义策论枯燥无味,怎么今夜一直追着这个问题不放,他道:“皇上颖悟明慧,答题时当然要言之有物才能得到圣眷。”就算是他,若只是一味奉承,不能指出问题提出建议,皇帝应该也不会给多少面子。
宋师竹不厌其烦,继续引导他思考破题观点:“……你觉得皇上想听什么建议?”
封恒突然眯了眯眼睛,看得宋师竹有几分不自在,之后才道:“恩科改革的题目若要延伸下去,便涉及到民生教化之道。仓廪实而知礼节,百姓富之,便能广而教之。当然若是只谈改革艰难,牵涉到的就是皇上与朝臣之间的博弈了。”
明康帝一直没能把朝政收入掌中,这其实是一个吏治问题。他听老师说过,皇上颁布的旨意,只要阁臣觉得此令不通,便敢阳奉阴违。朝臣不给面子到了这种程度,要是想要合乎圣意,提吏治和还权肯定能切中皇上的心意。
宋师竹听着封恒侃侃而谈,却有些头皮发麻,他答题时要是从这一点出发,那些阅卷的臣子肯定要把他恨死了。
不提中央集权的优劣,皇帝和臣子,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皇帝弱,臣子便强;皇帝强起来了,臣子就要捏着鼻子当官了。
她道:“恩科改革还是和民生教化比较粘得上边。”他们家如今还在起步阶段,太沉重的包袱,还是别背上的好。
封恒点头道:“若是民生,老师跟我说过,皇上一直想对赋税动手。”
都说民生多艰,可几十年来大庆朝风调雨顺,百姓们合该安居乐业才是,可底下百姓却常常只是足够糊口,其中的一个大问题,就是赋税一日日加重。
本地衙门加税不需要上报朝廷,好些县里收完税赋定额后,还要加征几成作为衙门维护之用。
封恒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很严重了。他还记得老丈人跟他说过,他当时和张知县撕破脸,就是因着张知县强要加收丁税人头税,宋氏族人多,要是这个命令真的执行,家族损失巨大。
宋师竹深深觉得,封恒提出来的都是不好啃的硬骨头。这些问题要是真在纸上具现,封恒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她虽然也觉得赋税该改革,可饭要一口口吃,想要做实事还是得踏踏实实一步步来。
她想了想道:“改革民生,不一样局限在赋税上,别的不说,修桥铺路,鼓励商事这些都是民生大事。让百姓多挣钱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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