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宁出身不俗，模样气质样样出挑，不说放在偏远的西北，就算在皇城打着灯笼都难以找到这么出彩的人。可惜姒瑾“专情”于姜无尘，只喜欢同样调调的男子，万宁再好，都不是她心中的理想皇夫。
一个陌生人从西北跑来，占据了曾经最爱之人的位置，姒瑾心里的膈应和厌烦可想而知。好在宫中有死规矩，每月十五，女皇与皇夫必须同宿，否则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姒鸾的存在。
万宁温柔如水，润物无声，姒瑾渐渐不再那么讨厌他本人。只是每回遇上必须带上皇夫出场的庆典，心里还是会觉得膈应，总觉得万宁占据了不该占据的位置。
后来大益献贡忘尘公子，姒瑾如获至宝，对他宠爱至极，除了江山之外，恨不得把一切都拱手奉上。从那时候起，万宁就更不受她待见，连每月十五都要带上忘尘一同前往中宫。
堂堂正室活得比无名无分的侍者还憋屈，作为中宫之主，每月十五独守空床不说，还要眼睁睁看着姒瑾带个低位分公子鸠占鹊巢。孟回觉得万宁实在是太惨了。
“诶，等等！过得这么惨，难道真的一点儿埋怨都没有吗？要是换做正常人，肯定会奋起争宠，或者直接出手报复，可万宁既不主动勾搭姒瑾，又不对忘尘公子下手，简直太圣母了吧！”
万宁好歹是西北第一大族出身，肯定是被娇养着长大，同时也不会少见勾心斗角的事，要是他真是朵圣母白莲花，万家家主是患了失心疯才会把他送进宫吧......
一想到这里，孟回觉得整个思路都被打通了。
万宁温柔似水，万宁毫无存在感，万宁不被先皇所喜，不被后宫所有人放在眼里......
可他偏偏毫发无损地活在这深宫之中，还让姒瑾生下了嫡女姒鸾，不仅如此，他还把姒鸾也护得好好的，从小到大都不曾受到过任何伤害。
一个没用的窝囊废真的能做到这一切吗？何况他还在做到之后一直活到了今日，安安稳稳抵达行宫开始了养老生活。
孟回几乎能笃定，万宁不是外表看上去那般人畜无害。趁人还没来，她赶紧翻找出有关万家的资料，从头到尾仔细翻阅了一遍。
西北荒漠外的草原有游牧民族，但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部落，除了这些小部落，整个西北都不和任何国家接壤，完全可以排除万家通敌的可能性。
仔细翻了翻资料，孟回从一些只言片语中发现，这个家族的成立居然和第一代国师有关。她皱着眉，一字一字地看，分析每个词的深意，最终得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结论。
“第一代国师在大姮开国时算出了两道‘天命’，一道藏在国师宫由历代国师看守，另一道似乎就在万家。万家的建立，只是为了把第二道天命带去西北偏远之地。”
祭祀台和乞康的衣服都出自于第一代国师之手，自从知道这一点，孟回就不再小觑这个真正超越了凡俗的人。第二代国师和乞康或许是半个神棍，第一代多少有点真本事。
虽说孟回不相信他本事大到能算出“天命”，但模糊窥到一些东西还是不无可能。这些似是而非的“天命”对于真正的仙人来说什么都不算，对于凡俗中人来说，确实可以被当作预言一类看待。
“不知道这两道天命是什么内容，被第一代国师这么严肃对待，肯定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多半与王朝更替有关。”孟回打算抽个时间去趟国师宫。
她不怕乞康藏着掖着不说，既然把天命“藏”在国师宫，那肯定是书写在实物上的东西，她用意念仔细找找就是了。
至于第二道藏去万家的天命......孟回正想要不要问问万宁，外面就传来通报，说是皇父已经抵达殿外。
“请他进来。”
万宁来得比想象中快多了，孟回猜测他多半先一步出了行宫，到达皇宫直接找人传的口讯。这很不符合他谨慎小心的性格，难道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吱呀一声，殿门从外面被打开，一道瘦削纤弱的身影似飘一般入内，深深弓腰向孟回问安。
“父亲不必多礼。”孟回声音放得极轻极慢，试图还原姒鸾的语气，她转过头对在场的侍者吩咐道，“你们先下去，我与父亲有话要说。”
“是。”尚云领命后带着一群人离开内殿，远远守在门外。
听到身后殿门关闭，万宁缓缓直起身，眼中含泪，下唇微微颤抖，在孟回诧异的目光中问道：“我的女儿呢？”
孟回眉毛一挑，第一反应是装傻，目露惊惧，声音颤抖着道：“父亲......您怎么了......我不是在这儿么？”
“不！你不是阿鸾！”万宁语气笃定无比，通红的眼眶中带有焦急之色，“告诉我，阿鸾究竟在哪里？”
他死死盯着孟回双眼，并未试图从里面找到熟悉的神色，只是想用这种方式逼问出真相。
孟回见状收起装出的惊恐神情，平静地问道：“你先说说，究竟是如何得知我非姒鸾。”
第298章 总有奸佞想害朕（16）
万宁听到她终于承认自己不是姒鸾，忙上前几步跪倒在地，情绪略有些激动。
“我会告诉皇上！但请皇上先告诉我，阿鸾她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是。”
孟回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得知真相，也不想把此事瞒着他，毕竟要瞒也瞒不住。万宁是最了解姒鸾的人，一举一动，每一个神态眼神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万宁得到肯定的答复，匍匐在地微微颤抖着，缓了好久才终于抬起头来，眼中已布满了血丝。
“我在行宫听说了皇上近日的表现，那些侍者似是觉得这样能讨好我，将皇上夸了又夸，连道您是难得的治国之才，短短时间内就将后宫前朝全都稳定下来。”
孟回看到他悲痛的神情，心下一叹。原来还是因为太过了解，姒鸾被他护在手心里长大，经不起太大风浪，遇事根本不会知道该如何面对。
要是真正的姒鸾上位，在外流传的消息就该是乞康把持朝政，女皇沦为牵线木偶。
“我一听便知道皇上不是我的阿鸾。再一想到国师宫和我们万家世世代代守住的天命，就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孟回目露疑惑，万万没想到万宁竟会主动提起这事。“你知道两道天命的具体内容？为什么要告诉我？难道不怕国师怪责，或是遭到什么天罚？”
万宁闻言笑了，笑得十分凄凉。
“我不在乎天罚。更不在乎乞康怎么想。阿鸾死了，我还能怕什么？更何况，两道天命很快就要成为现实，说出来又能如何？”
万宁柔美的脸上带着讥讽的笑，抬起眼来，对着孟回轻声道：“七七四九，岔道分离，江山易主，王朝易姓。这是第一道。称四十九代女皇时期会出现岔道，分别通往不同的路。”
姒瑾正好是第四十九代。孟回皱了皱眉，对第二句有些不解：“江山没有易主，大姮朝更没有易姓，这第一道天命分明就不准。”
“皇上当真这样以为？”万宁端正跪坐着，与孟回正面相对，“难道阿鸾如今还在？难道皇上也同样姓姒？”
孟回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易主，居然指的是从姒鸾手里易到她手上，易姓当然成了自然而然的事，因为驾驭这具肉身壳子的她本就不是姒家人。
“乞康，万家，包括我在内，都将这第一道天命领悟错了。”万宁惨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都以为姒瑾死后会有一场争夺战，姒家终会覆灭，皇位终会落入能者之手。却没想到，所谓易主易姓会是这样。”
天命里没写明谁会成为新王朝的开国皇帝，是以乞康一开始胸有成竹，神情嘚瑟得不行，多半觉得自己是最有机会夺得帝位的人。
“那你们万家守护的第二道天命是什么？”孟回很好奇，这位神奇的第一代国师居然算到了这种事，那他还得到了哪些零碎启示？
万宁语气平静，神情也不复悲痛，不疾不徐地道：“和天地数，大衍五十，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孟回这段时间看了不少书，知道这里有种代表阴阳的天数、地数之说。天数之中藏十双，地数十五双。十双为二十，十五双为三十，加起来正好是所谓大衍之数。
所谓大衍，便是推演天地阴阳。第一代国师是根据大衍之数演算，这句话却正好应和着第五十代女皇。
七七四九，岔道分离，江山易主，王朝易姓。
和天地数，大衍五十，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孟回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忽然对于乞康的心态有一丝理解。注定的改朝换代，创下新王朝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万家想来也是这样想，至于万宁从前对皇位有无觊觎之心，孟回觉得很难说。
“姒鸾从来不知道这些事吗？”
“她不知。其实我也是在听闻皇上近日举动，才终于想通了这一点。”
孟回相信他说的是实话，眼前的人已经生无可恋，脸上最后一丝情绪都已经消失，彻底成为了一个无知无感的木头人。
“我提出过让姒鸾和你一起离开宫廷，当然是在我借用这身体平乱之后。可她拒绝了。似乎并不是嫌时间太长，也不是不想离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心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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