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鸾的三个姐姐,宫中留下的各路人马,才是孟回眼下最大的麻烦。
孟回坐在一张雕着神鸟的玄色长桌后,身着玄色金纹宽袍,黑发高拢在头顶挽成发髻,上方斜插着一支沉重却华美无双的宝珠神鸟钗。
长桌前方跪坐着神情各异的三位长帝姬,姐妹四人从未以这样的姿态坐在一起,一时间有些别扭。
特别是姒鸢,神情仍然愤愤,一开口便是阴阳怪气的讥讽。“皇上有何吩咐不妨直言,叫我们来又不说话,我等实在是惶恐得很!”
姒鸢长眉斜斜上挑,眉目间有着成熟女人的妩媚,一举一动都带着天之骄女的骄横。她如今二十有二,五官已长开,可是看上去并不比三个妹妹稳重多少。
由于姒鸾从不与姐姐们来往,孟回无法从记忆里得知三人的真实性情,她干脆抛开记忆,仔细观察,从头了解。“请三位皇姐来此,一是为商讨封赏之事。二是想问一问三位皇姐,对大益与大嫃有何看法。”
孟回完全不了解这个国家,与其去找完全不认识的文武百官询问,还不如找这三个利益共同体。好歹都是姒家人,在外乱面前,不管三人有多痛恨对方都必须齐心协力。
姒鸢冷哼一声道:“封赏是皇上的事,我等不敢置喙。”她装作没听到第二个问题,皱起眉头抬眼看向了天花板。
老二姒无忧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白莲脸,声音更是温柔和气:“皇上厚爱,臣不敢逾矩。至于大益与大嫃......”她看了看姒鸢和姒玉珠,垂下眼帘道,“臣不如皇姐、皇妹了解,还是不在这里献丑了吧。”
老三姒玉珠是四姐妹里长得最普通的一个,聚集了父母所有的缺点,凑成了一张大众脸。她逢人三分笑,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感觉。
“臣与两位皇姐一样,无论皇上如何封赏,都是对臣等的厚爱。”她说完就闭了嘴,绝口不提大益和大嫃的事,甚至还默默垂下了头试图装鹌鹑。
孟回眯了眯眼,觉得有些不对劲。明明是该一致对外的大事,这三人怎么都是一副躲躲避避的样子?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内情?
“大皇姐熟读兵书,不妨说说,若此时征战有几分胜算?”孟回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熟读兵书,反正先把高帽子给扣上再说。
姒鸢挑了挑眉,狐疑地盯着孟回双眼。“几分胜算?皇上究竟多久不曾出过翠微宫?三个月前,姜晞被母皇打入大狱候斩,没有姜晞,谁给你带兵出征?没有合适的人领将,谈什么胜算?”
姜晞......
孟回心中一喜,本想悄悄从旁打听一下这个人,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听姒鸢的意思,姜晞还是本朝名将?孟回想到这里又觉得很心塞,原主这个帝姬做得还真是迷茫,对后宫前朝相当于一无所知啊!
好在眼前三人都清楚这一点,顶多鄙视一下,完全不至于露馅。
为了弄清真相,孟回打算放弃尊严打破砂锅问到底。
“朕幽居翠微宫不喜打探朝事,很多事都要从头学起,大益与大嫃之战关乎姒家基业,还请三位皇姐不吝赐教。”
话都说到这份上,姒无忧和姒玉珠都不好再装哑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开,总算是把有关姜晞的大概情况给说得清清楚楚。
“姜晞曾在燕城之战立下大功,二十有六便被母皇封为骠骑大将军。可惜这才受封三年,就因‘勾结外敌’被母皇打入大狱。”
“姜晞怎可能勾结外敌,她巴不得早点和两国开战。母皇......不过是忌讳她与乞康走得近而已。”
孟回闻言明白过来,姜晞是主战党,和姒瑾主和的理念有所冲突,两人关系肯定会渐渐疏远。其中再掺杂了一个乞康,姒瑾对姜晞的信任肯定会逐渐减少。
“姜晞战功赫赫,声名远扬,为表忠心,还曾在祭祀台外立过忠皇誓言,极受文武百官和黎明百姓爱戴。自从她被打入大狱,母皇威名严重受损......”
姒无忧的话音还未落下,姒玉珠又接着开了口。
“早在两年前姜晞就建议母皇开战,那时,大获全胜的燕城之战刚过一年,正是士气高涨时。可母皇始终不肯应,以劳民伤财、愿与邻国和平共处等理由否决了。”
姒玉珠看上去很是遗憾,重重一叹,没有接着往下说。再说下去难免就要说姒瑾坏话,她可不愿意留下话柄。
姒无忧见状,接过话头细声细气地道:“去年是难得的丰年,姜晞又提出广纳军粮,为日后开战做准备,可是母皇仍然没有同意。”
孟回听后始终不解,姒瑾看上去脑子没毛病,既然有实力开战,为什么瞻前顾后连连否决良臣的意见,还把人家给关进大牢判了死刑?
看到她目露疑惑,姒无忧立马解释道:“母皇近年偏宠一名大益献贡的男子,赐号‘忘尘’,封正三品公子,破例令其独居一宫。此人......”姒无忧瞥了一眼姒鸢,声音放低了几分,“面容极似先皇夫。”
难怪全朝廷都盼着姒瑾挂掉。为了美色耽误国政,这不是昏君是神马?大益贡个跟姜无尘相似的男人来,明显是不怀好意。偏偏姒瑾还上了勾,真不知道该说她深情还是傻帽。
孟回瞥了一眼姒鸢,只见她神情阴鸷,眼中恨意异常强烈,冷哼一声后,不顾规矩甩袖而去。
第289章 总有奸佞想害朕(7)
姜无尘是姒鸢最大的痛点,要是他没死,皇太女之位会稳稳落到她头上,如今继位的当然也会是她。
父亲死了,皇太女之位跑了,还要常年被个外邦进贡来的替代品恶心,作为最尊贵的嫡长女,姒鸢肯定不能忍。
可她会因为这件事毒杀亲生母亲吗?孟回暂时还不敢下定论。
“忘尘公子是否前来送灵?”孟回等到姒鸢远去,才又开口问了问两人。
两人齐齐点头,姒无忧还柔声道:“他跪在角落里,并不起眼,皇上或许看到了也记不得。臣倒是刻意看了他几眼,面容红润有光,显见是过得挺滋润。”
孟回听到这话,觉得姒鸢的嫌疑反而更小了。
要说狠心程度,姒鸢肯定是达到了,以她的手段和人脉都足以做成这事。杀人动机很充足,时间根本不必去考虑,她没在场,总可以派别人的前去。
但换个角度想,这个封号忘尘的公子还活得好好的,连头发丝都没掉一根,要是姒鸢动手,干嘛不直接把嫌疑扣到他脑袋上?
孟回觉得换做是她肯定要这么做。
忘尘是大益人,在大姮前朝后宫都没有靠山,姒鸢只需要给他扣上个细作帽子,就能把下毒的罪名定得死死的。站在姒鸢的角度看来,简直是一举两得。
偏偏忘尘活蹦乱跳,还活得油光水滑皮毛泛光......哪里像只失去主人的小动物?
孟回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这两人身上。
姒无忧的父亲从潜邸时期就伴随在先皇身边,曾经只是个侍者,身份低微,能晋封公子都是托了这个女儿的福。有个无名无姓侍者出身的生父,想上位简直是逆天而行。
按照姒瑾的说法,姒无忧不是没有努力过,只是不管怎么看机会都很渺茫,她自己不会不清楚。她和先皇的关系不好不坏,不特别亲近,但也绝对没什么仇怨,杀了先皇对她有百害无一利。
老三姒玉珠的生父同样是公子,出身只比侍者好那么一点点,是女皇东巡的时候在一个小城里看中,宠幸后带回了宫。与老二的生父一样,是女儿出生后被晋封的公子。
这两个人的出身和地位都差不多,平时相处得还不错,两人都没有争宠的心思,老老实实做人,不敢给女儿添麻烦惹事。
姒玉珠和先皇、姒鸢一样喜好美色,爱看华丽歌舞,但她平时生活绝没有两人那般奢靡。她认得清自己的地位,和姒无忧一样,走的是和善亲民路线。
比起姒无忧,姒玉珠反而更受先皇宠爱。孟回记不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心中猜测可能是因为两人有共同爱好,能聊到一堆。至于有没有更深层的理由,还得继续了解下去才能得知。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姒无忧和姒玉珠的嫌疑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要不是以前吃亏忽略不计的亏,孟回还真想直接把两人排除。不过谨慎起见,她还是没把两人从心里的小本本上划掉。
“多谢两位皇姐提点。昨夜守灵,今日祭祀,想来两位都乏了吧。”
听到孟回的话,两人立刻表示为先皇尽孝并不累,只是到现在还没吃饭,身子略有点撑不住,所以先行告退。
孟回目送两人远去,对左侧站着似木头的侍卫道:“传谷仓进来。”说完觉得肚子有点饿,于是接着吩咐道,“顺便传膳。”
侍卫是个高瘦清秀的女子,腰间令牌上写着“尚云”,脚步稳健如飞,看上去武艺不凡。
紫霞宫里的人都还没换,贴身侍者和侍卫都是先皇留下来的人。孟回想弄清楚这些人的来历过往和小心思,就得先把紫霞宫谷仓给收服,让他老老实实交代哪些人跟他一样投靠了乞康。
谷仓迈着颤巍巍的脚步进来时,孟回正拿着笔在纸上写封赏圣旨,她尽量利用这具身子的本能,写出来的字迹与平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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