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一家人不管愿意不愿意的,都撇下林蓢往南边儿去了。因沈安侯在里头动了些手脚,倒没人察觉出又走空了一家人。而随着蝗灾的影响渐渐平息,刷足了民心的穆荇又动起了心思。只这一次他还没出招,就有人先发制人,大朝会上一名御史奉上血书请圣人下罪己诏,然后一头碰死在殿外的柱子上。
鲜红的血液与白色的脑浆撒了一地,有些不经事的差点儿没吐出来。圣人脸色难看的厉害,偏三位相爷一块儿装死。穆荇突然就笑了:“好好好,朕倒是要看看你们能弄出什么鬼来!”
他甩手往后头大步走去,林内侍匆忙喊了句“退朝”,也跟着去了。只朝堂上的事儿很快就传了出来,还有人振振有词:“是钦天监说的,圣人并不是真龙,是以先帝驾崩之后便异象不断。这次的蝗灾是平息了,可要是不向上天告罪不赶紧立下太子,只怕今后一年比一年难过,大燮朝的百姓可就得受苦了。”
哪怕望江楼学子们亲自科普了蝗灾的成因,可当人们问起日食和旱灾,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所有人都在观望圣人的态度,希望他能给天下一个交代,也就是在这时候,宫中突然传出消息——圣人遇刺了!
宫门紧闭,不许进出,街道上是戎装的兵士们匆匆跑过。沈安侯听着外头的动静就忍不住叹气,被林菁挠一把:“你觉得是谁干的?”
“谁干的都有可能。”沈安侯掰着手指点:“嫌疑最大的是宁国大长公主,其次是四位王爷,还有吴王和许昌王也有可能,世家虽然一直逼着他立太子,但刺杀这么没品的法子大概不会用。”他最后一摊手,总结道:“反正都是皇家那些乱成一锅粥的家伙们呗。”
林菁也是这么猜的,只有些不明白:“宁国还说得过去,毕竟她如今身子不行了,临死前疯狂一把也不是不可能,可四位王爷怎么就突然急了?至于吴王和许昌王——他们不是被圈进着的么?”
沈安侯是个对朝中动向十分清楚的,便将情况解释给林菁听:“吴王在吴郡经营多年,不说其他,光是漕帮就有他的班底。虽然当年进京吊唁被关了个措手不及,可有三四年的时间,足够他慢慢渗透出一条道,和自己的人联络起来。至于许昌王也是差不多情况,听说萧家和太上都给他留了底牌,圣人也是忌惮他们有后手,才一直没敢伤了他的性命。”
“至于四位王爷,卫王踩爆了蜀王蛋蛋的事儿你是知道的吧?那你知不知道这事儿谁干的?”沈安侯突然笑了:“说出来吓死你,是沈湛那小兔崽子干的!”
林菁这回是真吓着了:“怎么可能?他才多大?”
“他是执行人,后头还站着一个武安公主呢。这位想的也好,将证据往燕王身上扯,让前头三个一块儿被圣人厌弃。连大理寺和宗正寺都只发现了一些端倪,却没联想到他们身上,你说厉害不厉害?我要不是跟着你学过些药理,在沈湛身上闻出味儿来了,还真想不到是他。”
“那这回呢?也是他们干的?”
“这倒不至于,两个都是小家子气的姨太太风,下药装可怜什么的,明刀明枪的他们没那个人手。只是蜀王到底移了性情,又有沈湛在耳边唠叨,一直在培养着自己的人手。穆明泉又把这事儿告诉了卫王,让穆岑觉得蜀王要置他于死地,再被教唆几句,也开始培养死士了。”
“简直是一团糟。”后头的事儿林菁都能猜到:“燕王肯定也会得到两兄弟都在暗中布置的消息,他又如何敢落后?可做了这种事儿心里便踏实不了,说不定哪天被人模模糊糊说两句话,以为自己暴露了,干脆来个先下手为强。”
“所以我才说他们都有可能。”沈安侯摊手:“今后京城还不知道要怎么乱呢,你说我要不要把老太太打包弄出去?”
“她才不会愿意呢。”林菁做了个鬼脸:“说起来,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怎么把沈湛和咱们彻底撇清,我是第一次这么怕一个孩子你信吗?”
“记不记得以前有一项研究,说有些人的坏是后天养成的,有些人却是先天就不是个好人,我总觉得沈湛看着人模狗样,其实就是个这样的货色。”沈安侯摸了摸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我一直防着他呢,盯他比盯穆荇还严些。”
“说不得还得和老太太通个气。”林菁想着就往福德堂去,沈安侯在后头无奈的喊:“你说的时候悠着点儿,别吓着她了。”
楚氏屏退左右,听了林菁的话,也是冒出一身冷汗来:“我过年时看他就觉得不妥,没想到竟是能作出这种事儿来。”她说完又忍不住苦笑:“难怪他能尚主呢,什么英雄救美,只怕都是两个孩子自己算计的。可见武安公主也是个狠人,你们以后尽量离他们远一些,莫要扯上关系。”
林菁来说这一通不就是这个目的么?得了老太太的话,她心里也踏实了,忍不住又提一句:“要么您趁着现在先走一步往青州去呗?”
“还真不行。”老太太正色道:“女学我不管了?慈淑所我不管了?会所那些老太太多精明的?我要是一走,她们都能看出古怪来。”她这会儿还笑得出来:“你真当我是个没用的老太太呢?我当年也没少跟着你公公上战场,是上的了马杀的了敌的,便是如今年纪大了,逃命的时候也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林菁便败退,回去与沈安侯一说,大家只能由她。宫中倒是接连有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出来,总结便是圣人真受伤了,凶手是个女的。
可宁国好好的呆在她的公主府里呢,再者她要动手,也不至于自己亲自上啊?沈安侯正纳闷的,最新消息终于出炉,将京城上下朝廷内外炸了个透:凶手竟然是本应该在外头修身养性的平阳长公主!
且不说这人怎么从外头偷渡进来,又怎么跑进了宫里,她好好的公主不当,跑来刺杀皇帝,实在是让人费解的很。可惜平阳公主刺杀不成便自尽身亡,狄隽狄丰也跑了个没踪影,唯有老相爷狄彦一把年纪了被收监到天牢,任谁都不得不说一句“坑爹”了。
另一边,沈府里也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兜帽放下,一张虽然年迈却精致的脸庞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先对着老夫人略点点头,又眼神颇为复杂的看沈安侯一眼:“你如今倒是真长大了。”
沈安侯敷衍的拱了拱手,一脸假笑的回话:“宁国公主大驾光临,沈府蓬荜生辉,只是不知道您有什么指教?”
第184章 暗卫
宁国长公主穆蓉,先帝的嫡长女, 先太子的亲姊, 少年时曾将沈安侯到小弟一般照看的温柔大姐姐,如今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妇人了。因常年寡居,连宫中宴会都极少参加, 她在京中的存在感实在是不高, 可就是这位, 如今轻描淡写的将一个小盒子丢给沈安侯:“打开看看, 里头有惊喜哟。”
沈安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盒子,穆蓉就笑:“怎么的,还怕里头有机关呐?小时候看的话本可不能当真。”
话说到这份上,沈大老爷也就光棍的开了,里头果然没有什么迷烟啊毒箭啊的,只是两封圣旨,以及一块儿小木牌。
“这是什么?”他随手扯开了一看, 就有些愣神:“先帝传位许昌王的旨意?不是早就被圣人给毁了么?”
那次先帝试图宫变, 就是希望他当这个传旨的人,结果被他直接给否了。穆蓉显然也是知情人, 便摇头笑:“还是这么直愣愣的性子,就不兴我父皇做两手打算,多写一张圣旨么?”
她说着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嘲讽的笑了:“我姑姑也知道圣旨有两份呢,只不知道在我手上。偏她也是老糊涂了, 竟然拿着这个威胁穆荇,想要他放过萧家。结果可好?穆荇一下子恼羞成怒,让萧家彻底的断了根基。”
难怪那时候有传闻说穆青玉单独与圣人说了什么激怒了他才被直接丢出宫门的。沈安侯一脸黑线的看另一张,不出意料的是显废了穆荇的旨意,至于那枚令牌,他有些头痛:“你别告诉我真正的暗卫其实一直在你手里啊。”
“就是呀。”穆蓉自在的坐下来,还拍了拍手:“听说你家的茶叶是最好的,不端一杯来给我尝尝?”
林菁亲自洗了手来泡茶,她倒是很喜欢穆蓉身上的气息,高贵又淡然,并不像个为了夫家而偏执发疯的老太太。穆蓉看着也挺喜欢她的,从胳膊上撸下来一个玉镯套在林菁手上:“好东西还是应该留给你们年轻人,跟着我一块儿埋土里去就没意思了。”
林菁也没推辞,道谢过后还抬起来看了看光泽,果然是水头极好的。穆蓉看她喜欢也是开心:“回头我让人再送你几样东西,你比安侯小了十多岁呢,不用学着他扮老成,只管用些年轻的色彩。”
沈安侯听的一头黑线:“所以您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他将盒子盖上,丢在一旁的茶几上:“这东西给我也没用啊,我就想着明哲保身,带着我家老太太一块儿跑路呢。”
楚氏也是连连点头,插嘴道:“要不是怕人觉出味儿来,我这会子都回青州去了,朝中一日乱过一日的,我一把年纪可不想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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