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菀腰间一扭一转,冰隐术开,人如游鱼一般从他面前荡开,十二支神隐针藏在冰莲后唰唰唰往崔望身前袭去,人却以青空闪,跃到崔望后心,冰莲直指他后背空门,与此同时,一朵玄冰焰突地自隐藏于地的冰莲爆开,直蹿向崔望脚底——
为了对付他,郑菀几乎将压箱底的功夫都使出来了。
她知道自己伤不了他,就只想出口恶气。
这厮,欺人太甚!
崔望站在原地,神色未见变化,拂袖一震,神隐针悉数震落在地,玄冰焰被他以元力一裹一抛,郑菀见势不妙,青空闪才使出一半,空间便被禁锢住了,脚踝处传来一阵热力,低头一看,却见崔望以虎口捉住了她的脚踝。
她下意识抬脚要踢,谁知另一只脚转眼也被制,眼看要掉落,斜刺里一道元力打来,趁着崔望一愣,郑菀连忙一荡,青空闪使过,脱离了开来。
脚踝处还残留着酥酥麻麻的痒意,郑菀抬眼看去,却见方才插手那人竟然是书晋。
两人战在一处,眼看崔望一掌便要打到书晋,郑菀情急,青空闪一使,人已经挡到书晋面前——
崔望一怔,掌风溃然散去。
书晋兔子一样退到郑菀身后,一把捉了她袖子,探头看了看崔望,又缩回去:
“美人儿,这人好凶哦,像是要吃了我。”
崔望面色透出股微微的苍白,只问:
“你替他挡?”
郑菀还在生他众目睽睽之下轻薄于她的气,见他这般问,反道:
“是又如何?”
“你居然替他挡。”
崔望缓缓道,他似乎不会再说旁的话,如雪的面色一片冰冷。
郑菀咬了咬唇,不再说话。
她敢挡,不过是笃定崔望不会伤她。
甚至在挡完,她还意识到,书岄道君都未出手,可见崔望并未下杀手,书晋安全无虞——她做了无用功。
可郑菀不后悔。
便如同她不后悔刚才那一通胡搅蛮缠,使劲浑身解数,才让这人一身洁净如雪的白袍染上了红色茂覆果汁。
红红白白,煞是精彩。
“你们……”在旁醉醺醺看了半天戏的鹿厌道君突然出声,“所以,现在是离微道君和这位小真人,还是这位小真人与书家那小子……哦,不对,不对,是离微道君单相思啊。”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崔望道:
“离微道君,你也有今天!”
千霜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心中宛若神祇一般的离微道君,居然会这般倾慕旁的女子,那般谪仙似的人物,堕入情网时,也跟凡人没什么区别。
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情难自控,轻吻那人,会吃醋、会……
千霜咬着唇,情不自禁地想,若他爱惜亲吻的那人是自己便好了,不需很长,一刻,啊不,十息便好。
众位作壁上观的道君出来打圆场:
“行了,吃酒,吃酒!”
心中却各自哈哈,情这一字,连这无情道剑修也不能免俗啊。
除尘诀使过,拙蒲堂又恢复了原样,人人推杯换盏,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闹剧。
郑菀坐回了紫岫旁边,问他:
“师尊,方才你也不帮我。”
紫岫乐呵呵一笑:
“若我等下场,这拙蒲堂的顶非得掀翻喽,到时这酒,去哪儿喝?”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主座:
“这般极品,你舍得放弃?”
郑菀也往上看了一眼,崔望恰恰拈起一杯青玉盏,如玉十指被青玉色酒盏衬出十二分的华丽,他谁也不看,侬丽的眉目微垂,仰脖将酒灌了下去。
“美人儿,莫看他,看我。”
书晋方才便没离开,他凑过来,在郑菀耳边说了几个字,郑菀惊讶地转过头来:“此话当真?”
书晋猛地点头:
“当真。”
“反正这酒宴无聊,我们不若外出逛上一逛?”
书晋提议,“听闻风妩城一月一度的灯市极美,我打听过啦,今日便是,不如同去?”
“也好。”
郑菀笑得甜似蜜,“那你方才应承我的,别忘了哦。”
第117章 不争气
郑菀和书晋觑了个空,偷偷溜出去了。
崔望抬头,恰见女子雪白的裙裾消失在门后,呆了呆,又低头继续若无其事地饮酒,喝惯了粗劣割喉的梨花白,便觉这荼萦酒甚是寡淡。
“小望望,你不追出去?”
老祖宗生无可恋地趴在魂识海,蔫哒哒得像棵泡久了的小白菜,头发津湿,似刚经历过一场大风暴。
“不追。”
“不追小姐姐就跑了。小望望啊,老祖宗告诉你,这世上的女人她都是要哄的,嘴甜点,凭你这张脸这身家,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世道早变了,现在流行暖男,你之前霸道总裁那套不吃香了……”
崔望不作声。
他抬手将长几上头的荼萦酒换了,青玉盏重新倒满黄澄澄的酒液,拈起看了一会,才抿了一口。
粗劣割喉。
崔望又将青玉盏抛了,酒液撒了一几,还溅了几滴在他雪白的袍子上,与之前那些红色茂覆果汁混杂在一起。
一片狼藉。
崔望垂目看着白袍上的脏污,半天没动。
窗外乌蓝色的夜空上,圆盘似的银月高挂,繁星点点。
又到一月一度的灯市了。
天鹤道君在座上觑了小徒弟一眼,鼻子嗅了嗅,拿过他桌上壶饮倒了一杯,才入口便吐了出来:
“徒儿,你这什么酒,味道这般怪……”
“师父觉得烧心?”
崔望低声道,“徒儿也觉得烧心。”
“来,喝师父这儿的,都哪来的破酒!也敢往这儿摆!”
天鹤道君招手叫人来换,侍剑弟子们忙忙换好新的玉盏、元露,将狼藉的桌面清理好,谁知才清理好,便见这位新任道君突地站了起来——
他动作太急,长几都被撞开了。
新摆好的酒盏、元果、饮露咕噜噜落了一地。
动静太大,几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来。
天鹤眉头紧拧,他早便发现今天的小徒弟不大对劲了,不说他原先绝没有娶道侣的打算,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一个女娃娃又是威胁又是……
那也委实不像平时的他。
“师尊,徒儿还有些事待处理,先走一步。”
言罢,人已经撕开虚空,一脚踏了进去。
“徒儿!”
天鹤道君阻之不及,只得暗地里骂了声娘,粉饰太平般朝其他道君笑笑,“来,莫管他,咱们喝酒!喝酒!”
紫岫抿了一口饮酒,指尖落到长几,打起了节拍:
“酒入愁肠,相思满腹……这一腔柔情,进进退退、反反复复……”
竟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最近坊间流行的《长相思》,直把天鹤道君唱得脸黑无比。
这时郑菀已经与书晋自玉珍楼出了来。
“真可惜,白掌柜不在,只能明日再来了。”
她和白掌柜是没有互留传音符的,听李代掌柜说,白掌柜近来神出鬼没,对酒楼之事甚为懈怠,他也寻不着人。
“那尸骸很重要吗?”
“很重要。”
郑菀承认,她对着老人与孩子,心肠便要格外软一些——这大约属于一种移情心理。
只希望她若不在,她阿耶阿娘碰到事儿,也能遇见一个对老人心软之人。
“能帮上美人儿,便太好了。”
书晋将手里拎着的储物袋递给郑菀,“呶,给你,整天带着这么具女尸在身边晃来晃去,胆儿都快吓没了。”
郑菀笑嘻嘻地接过去:
“谢啦。”
“不过你原来胆儿也没多大。”
郑菀想起迷雾里这人抱着一棵树干哭鼻子的样儿。
“打人不打脸啊,美人儿。”
书晋脸皮子一红,装作无事般左右探看,看着看着,那张本便深的桃花眼睁得更大了,“风妩城的灯市,便是这般模样?”
“好看吧?”
郑菀看去。
两旁街灯明丽,将一整个夜晚都照得亮如白昼,修士们三三两两、来来去去,她第一回 见时,便感觉误入了人间仙阙,那时……
郑菀收回心思,却又不经意想起去岁出任务时不慎损坏了的“灯王”。
那任务,是要去风妩城附近的农庄清理专门侵害庄稼的鹧鸪兽。没成想,打了一只来了一群,丢出的灯王被一捧鹧鸪火给烧尽了。
那时,她竟然对着一团烧焦的竹篾,蹲在地上,哭了个昏天地暗。
“仙子,买一盏灯吧?”
一位老婆婆在路旁招呼。
她身边的摊位上,摆了十数盏灯,看得出来,她手艺极好,美人灯、望月灯、嫦娥飞天灯……
书晋取了只兔儿灯:
“这灯配你。”
这兔儿穿了一条红裙子,正对着一面铜镜照镜子,嘴唇抹得红红的,两只长耳朵分别戴了花——
模样又憨又傻。
郑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这么蠢,哪里像我?”
书晋快手快脚地付了两枚元珠:
“哎哟,美人儿,你可终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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