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还是照老规矩?”
“唔。”
夜晚的兴龙寺极静,树叶的沙沙声与虫鸣此起彼伏,小沙弥安静地跟着前方一道灰色人影,心中疑惑,自真君将父母的牌位供于兴龙寺,除了每年年初会托飞剑局送上一笔香火钱,平时也就祭日会来。
现下不年不节的,怎会半夜突然来访?
小沙弥领着崔望去了侧殿,上了三炷香,便知几退下了,真君从来不喜旁人多留,小沙弥离去前忍不住回望了一眼,总觉得今日的真君看上去心事重重,不甚快活——
虽然,他大多数时候,也是没甚表情的。
崔望站在大殿,看着供于佛前并列的两尊牌位——
这是幼时的他,在被卷入空间裂缝时,唯一保存下来的东西。
修士自踏入修炼,便已脱离轮回,一生,便是一世。
可凡人,却还能入轮回,进六道,他也不知,如今他的父母到底去了何处。
供奉在佛前,也不过是因着习惯。
“老祖宗,你说奇不奇怪,我明明对他们无甚感情,却还记得要带着他们牌位走。”
崔望道。
老祖宗不说话。
他不大欢喜排位上的那位子孙。
小望望的阿耶死得早,在他四岁便因醉酒押妓掉河里死了,当然,外界不知道,只说天妒英才。
“大梁初建,我崔家既没获得从龙之功,又挥霍无度,预先没落了一步,空有世家之名,却无世家之实。堂堂愽凌崔氏,却连顿饭钱都快出不起,我阿耶只好仗着那张脸,去骗有钱人家的小娘子。”
老祖宗鼻孔里出气:
“是,崔觉那张脸,有你一半俊,骗小姑娘,不是一骗一个准?”
“我阿娘那时便出现了。”
老祖宗不说话了,他出现在重孙孙身边,是在他退亲被打之后,那时候重孙孙惨啊,比小白菜都可怜,爹死了,娘也死了,崔氏宗里都是一群吸血鬼,看他跟郑家联不了姻了,就干脆将他娘剩下的一点儿东西也霸占了,还把他赶到祠堂罚跪,想让他跪死在祠堂里。
所以,他对重孙孙那个嫖娼的爹实在没什么好感。
“刘家上代不过是个商贾,但因从龙之功,慷慨助君,到成了开国圣主面前的红人,领六品员外郎,知皇事,很快又聚拢了大笔钱粮。我外祖便这一个女儿,又未过嗣,早早便对外放话,刘家所有财产,都是我阿娘的。”
老祖宗渐渐听出点意思来。
重孙孙以前可从未对他讲过这些: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时我老崔家缺钱,你外公家有钱,所以你爸,啊,就是你爹去勾引你娘了?”
崔望未受影响,继续道:
“我阿耶会说几句歪诗,能谈几首曲子,又有那‘江北崔玉郎’的美名,我阿娘很快便动了心。当时嫁去,十里红妆,我崔家又重回了盛景。”
老祖宗叹了口气,这世道,负心汉与痴情女的事儿,即使过了千年万年,套路是一点儿都没变的。
“所以呢?”
崔望看着牌位上那“崔觉”二字:
“我阿耶为人狡黠,说话风趣,纵是薄情寡义,可见他之人,却无人厌他,反而人人都要道一声‘江北崔玉郎风采过人’。我看着我阿娘,一次次被他骗,连他死在妓子的一杯酒里,都还念着他的好。”
“你的意思是……”
老祖宗觉出点儿味来。
“我阿娘这半辈子,都泡在了泪里。”
崔望叹气,“甚是不争气。”
“……”
老祖宗突然想起了一件旧闻。
那时他跟着重孙孙,好似听那崔家隔房的说,这一房晦气,男主人是掉河里死的,女主人其实不是病死,是吞金死的。
死前,还叫他儿子去了床边,要他一定去郑家提亲,自以为安排好了后事,就跟着去了。
不过,从前他没当真。
“小望望你……”
“老祖宗不觉得,这故事听起来甚是熟悉?”
老祖宗突然懂了。
难怪他这闷葫芦重孙孙在得知情蛊之时那般在意,不是在意情蛊,而是在意这情蛊之后的欺骗,他厌恶欺骗,也厌恶欺骗之后跟他老子一样的虚情假意。
所以,从一开始,便否定了情感,认定了情蛊。
“小望望,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看那小姐姐倒是真心……”
崔望突然带起了斗篷,一双眼黑沉沉的,映着跳跃的烛火:
“老祖宗,我阿娘痴了一辈子,连死都没忘。”
“我,自是要争气些的。”
第97章 过渡章
“那便是郑菀?”
“是啊,玉清门最近算是扬眉吐气了,终于出来了个厉害的,半年不到吧?居然玉成境了。”
“也不知她一会儿要挑战谁。”
近来的西余山脉很是热闹。
邪气大幅度溃散,以离微真君为首的精英弟子开始退走,留低阶修士在此善后,顺便历练,而这一批低阶修士里,很是出了一批人物。
这批人物里,最受人瞩目的,反而是个玉清门郑菀。
她在入营地第一日,打了营地最混不吝的体修魁大,又被离微真君护着,两人一看便情谊匪浅,叫那太白门宗掌之女都吃了憋。
第三日跟着精英弟子去了罅隙,在损失三位精英弟子后,竟然囫囵着回来了,回来归回来,西余山营地暗地里又开始流传起一个小道消息:
听闻郑菀好似与离微真君闹掰了。
缘由是,那位离微真君一声不吭又去闭死关了,且有长闭不出之势。
苍栏报继第一次刊登离微真君与那玉清门女修风流韵事后,又迎来一次成交高峰。
无数玄苍界女修拍手称快,而就在大家等着看笑话时,才发现,这位玉清门女修居然一跃成为了玉成境修士,入门不足半年,其修炼速度,简直让人望其项背。
在一部分人开始瞠目结舌,承认其“先天道种”特殊之时,亦有人提出异议:
莫不是采补了离微真君?
谁都知道,越是高阶修士,第一滴阳精越是大补,而离微真君从前一看便是不近女色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了郑菀升阶的快速。
不过很快,他们就被打脸了。
因为他们发现,这位玉清门女修开始变态了。
她日日寻人上斗法台,一斗便是大半个时辰,从一开始输赢对半开,变为了输多赢少,其元力之扎实充沛,一看便知不可能采补得来。
采补得来的元力,大多空而虚,使起来也没那么顺心得意,再者,熔炼成自己的元力还需时间,哪有一升阶,便敢上擂台的?
无涯榜上,已不见郑菀名字,可谁也不敢再小觑她。
玉清门人最近连走路都带风,连带着在营地中受到的待遇都好了许多。而引起其中变故的郑菀,却陷入了迷惘。
进入玉成境后,《莫虚经》的经义又开了新的一层。
大体没变,只是多了一行小字:大欲无疆。
“烬婆婆,这是何意?”
郑菀只觉得自己三头六臂都嫌不够。
烬婆婆让她趁着正盟各大派之人都在的好机会,找人练手,她上半日做任务、清元兽,下半日挑人上斗法台,不到两个月,便把低阶弟子里的精英全都挑战了个遍,修为得到彻底巩固的同时,战斗经验也得到了飞速的提升。
修士道法不一、心性不同,都会影响战斗风格,未免临上阵时手忙脚乱,平时多积累与各类修士斗法的经验,十分之必要——
而郑菀也确实觉得,自己在快速成长,有时对方还未使出术法,她便已提前猜到,从容应对。
到了晚上,她便画符。
冰箭符已经不大画了,冰盾符和冰心符,却是每日必要画出一些的,到了玉成境,冰心符的成功率越发高,一晚上不眠不休,可以画出六七张上品品相的冰心符,除却之前还剩下的十来枚上阶元石,她又攒了四块上阶元石五十块中阶元石。
在大多囊中羞涩的玉清门弟子里,她已经算是小有资产了。
画符与造幻诀,轮换着练,造幻诀在进入玉成境后,也自然而然进入了第二层,“半月明”。只是这半月明她还不大熟练,不过饶是如此,也能感觉到在半月明境界下,使来的千叶飞花之术,越发犀利了。
她的实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这等增长不是微弱的,几乎一日,便有一日的进度,不独她身边的二师姐看得清清楚楚,营地内大多数关注斗法台的修士,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郑菀也愁。
这两月来,她的元窍之内,一点儿元力都没攒到。
四十八窍为玉成境修为标志,但第四十九窍不论她运转《莫虚经》多少周天,元窍内的元力,都没多上那么一丝。
而原来她缠着崔望修炼时,一月至少能填满一窍,快的话,一窍半,现下,修为却已经完全停滞不前了。
可若要她回去找崔望,那是万万不能的了。
郑菀只恨这成也情蛊,败也情蛊,崔望如今是无妄境,有一千五百年岁寿,她玉成境,不过五百年寿岁,若崔望不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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