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个随性而起。”突然有人朗声笑赞起来。
傅逸目光流转, 望向那影影绰绰的林间。
从林间小道缓缓走出两个人来。傅逸与说话的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心中称赞起对方的风采气度来。
他目光微微移开,落在了另外一人的身上,原本波澜不惊的眸中渐渐泛起一些涟漪来。
步履从容行走在山间的女子一身宽袖锦衣,气度淡然卓绝,当你望向她第一眼的时候,一定会下意识忽略掉性别这件事。
衡玉对上傅逸的视线,与他点头示意,随即视线流转落在远处。
她的神色平静而淡然,旁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后却难以移开。
“我来猜猜,会稽中如此丰神俊秀之人,又是这般洒脱随性,当是会稽傅家的郎君吧。”站在衡玉身边的俪远笑道。
傅逸一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会稽傅氏,傅逸。”
俪远将折扇在虎口处敲了两敲,“在京都就曾听闻过傅家郎君八岁清谈、丰神俊秀的美誉。不如傅逸兄猜猜我与身边这位女郎君的身份如何?”
大晋朝中女子地位不低,一些出身名流的女子论起名气来比族中很多男子都强。无论前朝还是当今,女子执政的情况虽然少见但也不算稀奇。因而世族中的娘子也常被成为女郎君。
傅逸视线落在俪远身上,轻笑道:“会稽前任太守被调离会稽,逸听闻新任太守出自清河俪氏。郎君的气度风采令人见之难忘,逸却不曾在会稽见过郎君,想必郎君便是新任太守家的大公子俪远俪子恒吧。”
俪远眼中滑过一丝惊讶,原本还隐含的一丝矜贵立马消散无踪了。
世家子弟来往颇重门第,清河俪氏是当朝一等一的世族,而会稽傅氏不过只是堪堪跻身二等世族行列。所以俪远一开始与傅逸交谈时,不免带了三分矜持自傲。
不过,有此子在,傅家荣光将近。
隐隐感受到俪远态度的变化,傅逸嘴角添了三分笑意,“看子恒兄这般模样,想来逸是猜对了。”
俪远为人一向洒脱随心,不然也不能刚刚在听到傅逸的话时出声打断,这在一些世族看来,贸然插话其实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俪远摇头笑起来,“傅逸兄既都称我为子恒了,又何必这般打趣我。”他顿了顿,又笑道:“若是傅逸兄猜出我身边这位女公子的身份,我才是真的要心服口服。”
衡玉极配合俪远,他说完之后她就看向了傅逸,眉眼轻挑,笑而不语。
傅逸心中隐隐已有猜测,想到此人的身份,他唯有在心底轻叹起来,果真无愧是百年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公子。
“这般风采气度,也唯有陈平宋氏了。”他轻叹起来,原本清雅温朗的声音里带了些微微的哑意,平添三分风流,“而与子桓兄有故的,想来就是母亲出自清河俪氏,父亲官拜九卿的那一位女郎君了吧。”
衡玉是女子,虽如今女子地位不低,但一个外男贸然将她的闺名挂在嘴边也算是有些冒犯失礼了,因此傅逸在说话时直接避开了她的名讳,但他将衡玉的父母都点了出来,已经足够说明他猜出了衡玉身份这一点了。
这下俪远是真的有些惊讶了。猜到他不奇怪,毕竟会稽中世族子弟傅逸基本都认得,俪远这般气度又远非一般人,再结合会稽新上任太守的消息,猜出他还是有可能的。
可是衡玉出现在这里完全没有什么理由啊。傅逸却猜得如此准确,显然早已成竹在胸。
“陈平宋氏,宋衡玉。”衡玉嘴角缓缓勾起,原本有些冷淡的眉眼染上了几分笑意。
傅逸心底一叹,果然是陈平宋氏。
前朝群雄割据,民不聊生。陈平宋氏本就是传承几百载的世家门阀,见苍生有难,当年的宋氏家主便倾力相助先帝。后来大晋建立,天下一统,陈平宋氏再度达到鼎盛。
在一众世族之中,唯有陈平宋氏历经几百载岁月朝代更迭仍矜贵雍容,为晋朝第一等世家之首。
要问傅逸如何猜出宋衡玉的身份,其实很简单。
如宋衡玉这般风采之人,凭借着用无上的权势与无尽的财富才能温养出来。
“相逢便是幸事,傅逸兄可还打算入这山林一观?”俪远笑道。
“既遇二位,逸便先尽一番地主之谊,邀请二位品尝一番会稽当地的美味。”傅逸往旁边退开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
“麻烦傅逸兄。”衡玉与俪远对望一眼,俪远率先行了一步,衡玉随之,傅逸跟在两人身后。
到了山脚下,傅家的马车以及俪家的马车都已经在旁边候着。俪远正与傅逸小声交谈,衡玉走在两人边上,注意到站在马车边上的正是俪远母亲身边的婢女。
“郎君。”婢女萱草上前两步,走到衡玉与俪远面前,行了一礼方道,“夫人让我过来寻两位郎君回府。”
衡玉眉心微蹙,今日她与俪远约好一道出来游玩,若不是出了一些变故,母亲他们绝不会特意派贴身婢女过来通知他们早些回家。
俪远也想到此节,他扭头看向傅逸,傅逸已先他开口道:“既然如此,那逸便与子恒改日再约。毕竟来日方长。”
“好一句来日方长。”俪远笑赞道。
回去的途中,俪远询问衡玉,“玉儿以为傅逸如何?”
“待他出仕,傅家定能更进一步。”
“傅逸的确出众。”俪远点头。
单是论起风采来,傅逸比起俪家、宋家精心培养的子弟也不差。
第184章 风流格调
“萱草, 母亲命你前来可有何要事?”俪远与衡玉品评一番傅逸此人后, 方才询问正跪坐于旁的萱草。
萱草微垂下头,恭敬回道:“回禀郎君, 洛阳来信了。”
衡玉摇着折扇的动作一顿, “可知信上提了什么?”
“奴婢不知, 只是宋夫人看完信后身体有些不适。”
看来信上提到的事情是和她的母亲有关了。
衡玉没再问下去, 俪远把萱草挥退,扭头与衡玉道:“玉儿与姑母刚到会稽几日,洛阳便有急信送来……”
后面的话俪远有些欲言又止, 衡玉便把话茬接了下来, “无妨,玉心中已有猜测,父亲意不在朝堂,此番权力更迭也不过是遂了父亲的意愿。”
世族的荣光, 不仅仅只是靠历史底蕴来支撑的,最重要的是族中源源不断的人才。
历史传承不能断层, 人才更替也不能断层, 陈平宋氏站在最高处,想要维持荣光不堕也并非易事。
而在她父亲这一辈里,陈平宋氏最为出众的两个人, 一个是她的伯父, 也就是陈平宋氏的族长宋祢,如今官拜三公之一的尚书令。而另一个则是她的父亲宋祁,如今官拜九卿。只可惜宋祁无意功名, 如果不是碍于家族,他早已选择归隐山林做一位游山玩水的隐士了。
现在陈平宋氏年轻一辈长成,她有两位堂兄已经差不多达到出仕的年纪,撑到了这时候,想来父亲是一刻也不愿意在九卿之位上多呆了。
俪远颇为仰慕这位姑父的风流才情,他手中折扇扇面的画与题词都是出自宋祁之手,现在听闻宋祁辞官了,不由感慨道:“想必姑父如今的风姿定然更为出众,只可惜远初到会稽,数年内都不能离开会稽,更没有机会前去拜访姑父,与姑父见上一面了。”
“那玉也有一桩憾事,方至会稽,但父亲突然辞官,想必母亲会担心父亲的身体,不日我便要与母亲启程回洛阳了。”
两人相视而笑,揭过了这个话茬。
马车缓缓而行,山路有些颠簸,没过多久就下了山路,来到了平坦的大道上。
到达太守府时天色已有些暗了,两人下了马车,俪远先回了他的院子,衡玉则直奔内宅去寻母亲。
宋俪氏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吹着徐徐晚风,两个婢女立于她身后服侍,衡玉迈步走过去的同时细细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没发现异常,这才行了一礼,出声道:“母亲安好。”
宋俪氏扶着婢女的手从石凳上站起来,走到衡玉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凉意后才满意点头,“你父亲给我们来信了,吾儿聪慧,应当猜到信上的内容了吧。”
“父亲得偿所愿,母亲该为父亲高兴才是,不必担忧。”
宋俪氏叹,“你父亲此举,未曾与他人商量。”
衡玉平静的脸上方才多了几分其他神色,她有些无奈,但想想这也是父亲可能做出来的事情,只能宽慰母亲道:“木已成舟。”
也罢,的确是木已成舟了。九卿之位不比其他,不是辞了之后想要重新担任就能担任的。宋俪氏干脆将这件事完全抛到脑后,扭头与衡玉说起信上提及的另一件事,“洛阳来了两封信,除了你父亲的信还有你伯父的信。你父亲打算回陈平归隐,不呆在洛阳,母亲打算陪你父亲一道回陈平,原本想让你一道回陈平,只是你伯父对你另有安排,他似乎更属意你留在洛阳。”
衡玉挽着母亲一道回房,边走边品评道:“陈平宋氏年轻一辈里,最出众莫过于被指定为下一任族长的轩堂兄,其余堂兄堂弟之中,开拓之辈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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