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端着热水进来时,裴闰之端坐在屋子另一头,手里拿着一本账目挑灯夜看。采芹目不斜视地来到床边,拧干热帕子,替叶箐箐擦了脸。
她小小声道:“少夫人,二少爷生气了吗?”
叶箐箐摇了摇头,随意擦了擦便让她下去了。大冷天的,无需每日洗澡,何况拖着一只伤腿,瞎折腾平白给人添麻烦。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屋子另一角落的裴闰之,如果这都不算生气,那什么才是生气?外人跟前笑眯眯,甩上房门妈卖批。额……说来这事也是她不对在先,好像也怪不得对方生气……
叶箐箐轻咳一声,再次把事情经过解释一遍,最后总结道:“一切都是巧合,我与高峰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裴闰之抽空瞥她一眼,没说话,继续专注于眼前的账本。
……也不算毫无反应,叶箐箐又道,“经过此事,我与他只能算点头之交了。”
换位思考,若是裴闰之跟一个女子这般亲密,她想想就浑身醋意。只是她都这样表态了,裴闰之依旧反应平平,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见叶箐箐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他笑了笑温声道:“夜里风寒,娘子还是早些就寝吧。”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叶箐箐磨了磨后牙槽。她都这样跟组织道歉并且表明决心了,难不成还想她发誓不可?不要太得寸进尺哦!
“说什么?”裴闰之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在烛光下扑闪着。
他的反应就是……没反应,叶箐箐足足瞪了他三秒,既而一拉被子盖住自己,闷声闷气道:“没什么!”
才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反正这事她也是无辜受害者之一好么,根本不需要心虚什么的。
也不想想她的腿都摔伤了,骨头错位是小问题吗?他怎么就没有一点表示呢?叶箐箐撅了撅嘴,在胡思乱想中渐渐入眠。
一觉天明,隔日清晨醒来之时,屋里一片寂静。
没有人在……叶箐箐眨了眨眼,一手探向身旁的被褥,是冰凉的,旁人早已起身离开。
不对,他到底有没有在这里睡觉啊?叶箐箐抓了抓脑袋,略为烦躁,朝门外喊了一声采芹。
正文 213 三天
作为一个八级残障人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全靠采芹贴身服侍。坐久了腿麻,还要人扶起来站一会儿,当真麻烦。
年底事情繁杂,他们并不能在大凤庄里窝着,叶箐箐吃过饭就被告知要启程回去了。裴闰之现身把她抱上马车,她心不在焉地想着,今天没有一起吃早饭呢……
马车吱吱悠悠地向城中驶去,殊不知此时裴家正上下观望,全然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就等着他们回来呢。
甫一进门,就有嬷嬷去通知了大老爷和大夫人,把裴闰之两人引向了他们的院子。
叶箐箐被打横抱着,默不作声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左腿,可以使用苦肉计躲过去吗?
昨日才从娘家回来的大夫人听了二夫人的汇报,心里又是震惊又是着急。恨不能立马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此时看他们回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有儿子亲自出马,这是必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待见到叶箐箐那伤残的左腿时,她微微一愣:“怎的还受伤了?”
“娘亲放心,我没事的。”叶箐箐朝她笑了笑。
“你当然没事了,有事的是我们裴家。”二夫人端坐在椅子上喝茶,慢里斯条地说道。
大夫人瞥她一眼,拉着叶箐箐安抚道:“别怕,把事情说清楚便是。”
说着把目光投向裴闰之,比起儿媳妇自身的辩解,当然是儿子说的话更为公正可信。
大老爷也是目光殷切地注视着他们,心里直嘀咕,这儿媳妇不是见钱眼开吗?咋还能瞧上别人?他们家明明才是最有钱的。
同时心里又想着,这样的姑娘如何配得上他家那臭小子,非要治治她不可。于是他沉声开口道:“叶箐箐,不遵守妇道,即便是我儿子包庇你,裴家也容不得你。”
“父亲和娘亲怕是误会了。”裴闰之轻轻把怀里人放在椅子上,随后与他们具体说了下事情经过,既然已经闹到父母这里,自然不需要藏着掖着。
“原来如此……”大夫人听完后点点头,总算放下心来,“我就知道箐箐是个好孩子。”
大老爷和二夫人却眉头微蹙,在他们想来,裴闰之非常有包庇叶箐箐的嫌疑,这会儿别是在说谎骗他们吧。
“田心村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外人该如何看待我们裴家,”二夫人抿抿嘴,盯着叶箐箐道:“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夫人扭头向她看去,“二夫人以为该如何?”
“夫人莫急,”大老爷朝她摆摆手,“虽说事情尚未闹大,但我们也不能权当没发生过,须得给她长长记性,也不算坏事。”
“大老爷这话说的极是。”二夫人掩嘴笑道,较真说来这是他们大房的事,但事关裴家她岂能坐视不理。
即便是误会一场,也该教训一下叶箐箐,省得她无法无天,不把家中长辈放在眼里。做人媳妇就该小心谨慎、孝顺公婆,裴家无需她服侍二老,反倒没人拘着她了。
“箐箐但凭娘亲和父亲责罚。”叶箐箐笑了笑,垂下眼帘摆出一副受教的小媳妇模样,委屈巴巴。
“谁说要责罚的?”大夫人瞪了大老爷一眼,“没看到她腿都伤了吗?”
大老爷不敢吭声,在他心里叶箐箐就是个不安分的……但这话如何能在人前扯出来?不说传出去不好听,就是他那个儿子都不会放过他,真是有了媳妇没了老子哟!
眼见着大老爷又要被大夫人拿下了,二夫人轻咳一声,道:“别忘了还有益田村一事。”
叶箐箐微微一愣,益田村又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呢?就你收留的那些个西南蛮子,在棚子里打起来啦!”二夫人轻哼一声,“如今全城都在等着看咱们闹笑话呢!”
说来这事也是蒋结巴他老娘引起的,日夜咳嗽不止,不知谁传出说她得了肺痨。众人的排挤顿时升级了,那痨病可是会传染的呀?谁人不怕!
当下棚子里有一伙人便商量着要把他们赶出去,虽说也有人同情可怜蒋结巴一家子,但危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就是再怜悯也默不作声了。
蒋结巴这人当然是孝子,若是换个没良心不厚道的人,未必会这样拉扯老母亲和儿子,千里迢迢不离不弃,何其拖累。
收容所就是一家子活下去的保障,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自己被赶出去,双方理论推搡之下,你来我往,不知怎的就打了起来。
蒋结巴双拳难敌四手,瞬间被揍成猪头,虽说很快就被赵管事给发现制止了,但情况影响恶劣。他想了想,不敢耽搁跑来把此事告诉给裴闰之。
以小见大,这群流民本就谈不上多么良善,如今没有活干,成天吃饱睡觉,哪能不滋生事端。今天是因着病人打起来,明天还不知有何种理由?
“所以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想要拯救那群难民,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二夫人拢着手上的小暖炉,笑道:“大夫人别嫌我多事,只这回事有关裴家脸面,我身为闰之的二婶,定不能看着他糊涂下去。”
大夫人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我晓得,二夫人这话不无道理……”
说罢抬眼朝裴闰之看去,自家媳妇被说成这样,他却还老神在在、面不改色,是几个意思呢?
益田村那边居然打起来了……叶箐箐一拍额头,她原本还想着怎么替他们谋份生计呢,咋就那么不乖。果然那些人还是太闲了吧,看来得把计划往前提一提才行。
“让二婶和父亲担忧,是箐箐不对,请给我三天时间,自会解决那群难民。”幸亏叶箐箐对这事早已做好预想,也不算毫无准备。
大老爷却眉头一皱:“你准备如何处理?若是现在赶走他们,就等着被骂臭头吧!”
原本人人夸耀的好事,草草收场虎头蛇尾,哪能不招骂名,人们才不会管你先前是不是一番好意。
“啊呀,”二夫人不住哀叹,摇摇头道:“这可真是烫手山芋,怎么做都落不到好。”
所以说这人呐,就别贪心求名声,没有那能力充当什么活菩萨,如今可不就自身难保了?她倒要看看,叶箐箐这回如何收尾。
“劳烦二婶挂心了,怎么着后头都有我呢。”裴闰之双手拢袖,闲适地靠在椅背上道:“不妨看看箐箐如何解决?”
……果然是被迷了心魄呢,二夫人瞪着眼没说话,以闰之的能力处理这事自然不在话下,但眼看着叶箐箐都闯祸了,还这么明目张胆包庇她?!
任性妄为也该适可而止吧,还别说回个娘家就被传出不洁绯闻,换个气性大些的男子,指不定怎么跳脚呢,还要不要脸面了。
尽管二夫人心里不忿,最终叶箐箐还是没能得到处罚,一来人家的腿伤明晃晃摆在那,二来收容所那边迫在眉睫,既然她夸下海口三天,那便给她三天。
回横云院的时候,叶箐箐是被裴闰之背着的,她把脑袋深埋进他颈项间,暖暖的,全是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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