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旻领命而去,朱祐樘便又唤来了王守仁,告诉他即将外放为隆庆州同知并权知州。王守仁已经做好了担任辅官的准备,也思索过该如何辅助主官行事才能一展所长且得到对方的信任。虽然他并不擅长这些,但为了实现理想,即便再不喜欢他都愿意尝试。唯独没有想到的是,他初次外放便能成为实质上的一州主官。
这样的恩典与信任,令这位年轻人禁不住有些心潮涌动,眼眶微红:“微臣叩谢陛下隆恩。”
朱祐樘微微一笑:“朕只是觉得,像你一样的年轻人实在很难得。明明眼前有一条平坦大道,几乎可直通内阁,可你却偏偏选了别人都不选的崎岖小道。常人向往翰林院而不能入,你身在翰林院中却立志抚政边疆,如此心志,朕自当成全。”
王守仁沉声道:“平坦大道固然好,却并非微臣所愿;崎岖小道看似不好,但亦有无数人愿意为之尽心竭力。微臣觉得,这两种道都能替陛下分忧,却没有优劣之分,只看个人的选择罢了。”
朱祐樘颔首:“你说得是,原便没有孰优孰劣之分,只是选择不同罢了。翰林院需要大才,督抚一方又何尝不需要大才?若非才华品性皆出众,一直待在京城,待在朕的身边,反倒不容易了解民生为何多艰。”
恍然间,他想起了自家卿卿说过,拔擢要员本便该从最了解民生实务的人当中择取。否则,所做出的种种举措,难免都有纸上谈兵之嫌。即使有改革的意愿,也不懂该如何因地制宜才能真正落实那些举措。卿卿所言确实有道理,阁臣与六部尚书尤其需要这样的经验,行事才能更符合实际。
“你且回去做些准备罢。朕给你委派了经验丰富的辅官,必能助你一臂之力。朕也希望,你能将隆庆州治理得有些起色。”也许眼前这位年轻人将会是儿子未来的阁臣,历练一番亦是好事。
“微臣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亦不负良心。”
这边厢王守仁顺顺利利地得到了理想的职缺,另一厢他爹王华却是生生地被他的自作主张气得寝食难安。其实他并不反对儿子外任,可却怎么都觉得他去边境州府任职并不是冲着抚政一方去的。若是真想为百姓做点实事,去哪里不好?偏偏非得去边境?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儿子口出要将鞑靼都驱逐出去的狂言。只看过些兵书,竟满脑子都想着打仗,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是威宁伯王越不成?!
王华本觉得以儿子的资历,就算如愿去了边境州府,也不过是同知这等辅官。便是他雄心壮志想做点甚么事,上头还有主官压制着,必定不可能太出格。却没想到,吏部的调令下来,直接让他以州同知来权知州。他气得险些想写折子去弹劾吏部尚书尹旻了,好不容易才被劝下来——这肯定是陛下的意思,尹旻何其无辜?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王华还能怎么办呢?一切都已成定局,他也只能自己生闷气了。
虽说大王先生和小王先生都是自家先生,但朱厚照显然更偏心小王先生。知道大王先生正天天心塞后,他一点也不避讳地都说给了爹娘和好友杨慎听。朱祐樘和张清皎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杨慎却是若有所思道:“每人的道都不同,即便父子之间也会有差异。”
朱厚照道:“你说得对。但只要我坚信的‘道’是有道理的,我爹娘就会支持我、相信我。不像大王先生,总是觉得用兵是小道,不让小王先生去试试。小王先生要是不试试,他怎么知道他不会像威宁伯那样天赋出众呢?”
“你说得是。”杨慎仔细想了想,“也许我也该多看看兵书。”
“看吧看吧。你那么聪明,肯定也会很厉害的!”朱厚照睁圆了眼睛,“对啦,小王先生得了调令,说不定甚么时候就要出京上任。咱们到时候去送一送他吧。”
“好,咱们约好时间,一起去送他。”杨慎道,“再叫上李兄。”他所说的李兄自然是李兆先,眼下正在翰林院任编修。
作者有话要说: 普通进士都从知县开始干,咱们阳明先生从权知州开始
权,也就是代理的意思,不是正式的。所以咱们阳明先生是以副市长的身份代理市长╮(╯▽╰)╭
虽然这个市有点小,下面只有两个县,但耐不住它位置重要啊,就是北京东北方向唯一的军事缓冲地带。
大家猜猜,下一章会发生什么。
照照好像忘了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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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识破身份
吏部的调令已下, 王守仁自然不会在京中继续逗留。他婉拒了家人希望共度新年的想法, 准备早日离京就任。因隆庆州太过危险, 他没有带上妻子,而是孤身赴任。王华纵然心塞,到底仍是觉得不舍,便让剩下几个儿子前去相送。
朱厚照、杨慎与李兆先三人也来到西直门外相送, 还带上了小尾巴朱厚熙。见漫漫风雪中,王守仁孑然一身立在清油马车边, 仿佛天地间独有他一人孤孤单单地追寻大道而去, 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得微微一动。再看他眼底的执着与坚定犹如火焰般温暖, 更令人禁不住升起钦佩之情。
朱厚照只觉得胸臆忽然有些激荡, 拱手道:“小王先生, 此去可千万要珍重。我还等着你每月得空了给我写信呢!”
在众目睽睽之下,太子殿下的礼如何能轻易受得?王守仁侧了侧身,作揖回礼道:“放心罢, 便是你不想看那些琐碎之事,我也会每个月都教人送信回来。”太子殿下对边境民生了解得太少了,他当然应该成为一双替他去观察的眼睛。有些大道理无须翻来覆去地教,而是须得从日常中潜移默化地引导太子殿下思考。这样的教授之法,是他从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那里学来的。
“若是日后有机会,我会去探望你。”朱厚照转了转眼珠子, “隆庆州就在京师西北,快马加鞭不过两三个时辰就到了。就算是坐马车慢行,也不过一日左右的功夫。转一圈就回京, 也费不了多少时候。”
王守仁眉头微皱:“隆庆州毕竟危险,可别贸然行事。”
“我知道啦,一定不会偷偷跑出京的。既然要出远门,肯定得让爹娘知道啊。”朱厚照道。旁边的朱厚熙听了,赶紧踮起脚尖:“我也去!我也去!”他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呢,怎么也得跟着太子哥哥去见见世面啊。
“行,你也一起去。”朱厚照满口答应了,浑然不觉杨慎正微微皱着眉打量着他们堂兄弟俩。杨慎并不傻,相反,他的脑袋绝对是难得一见的聪慧。只是从前他太相信自家朋友,所以从来不多想而已。可今日所见的种种细节,让他不由得对朋友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为甚么王兄不受朱寿的礼,反倒给他还礼?明明朱寿叫他“小王先生”,本来就应该执弟子礼才是。就算平日里再亲近,师徒间规矩并不严整,这种场合也根本不需要回避啊。等等,他怎么会忽略,朱寿还叫王学士“大王先生”?仔细想想,这种称呼显然不单是敬称,而是王学士确实同样是他的先生。
不仅如此,他依稀还想起来,朱寿曾提到李阁老与谢阁老,也是叫“西涯先生”与“木斋先生”。话里行间颇有些亲近之意,也并不仅仅是敬称。甚么样的人能拜好几位先生为师?而且个个都是翰林院的大才?
王兄的弟弟们一见着他们就格外拘束,还特意朝着他们行礼。他本以为是因为彼此有些生疏,王家又是礼仪周到的官宦世家的缘故。可除了李兄之外,他们俩的年纪都比王家人小,都算是晚辈。哪有年长者主动给年幼者行礼的道理?除非,除非……
杨慎的目光落在了朱厚熙身上。他见过朱寿的妹妹和弟弟好几次,却是头一回见到他的堂弟。这孩子与朱寿如此亲近,怎么平时不见他带着堂弟出来顽耍?偏偏在宗室进京之后,这孩子就出现了。
朱厚照自是不知杨慎已经心有疑虑,爽朗地笑着与王守仁告别,还给他送了一张好弓作为临别礼物。王守仁并没有推辞,转而又与李兆先提起了书法课之事。是的,李兆先将接替他成为太子殿下的书法老师。虽然他对兵法策略不感兴趣,但一位单纯的书法老师为甚么要懂兵法呢?
杨慎忍下心中的疑惑,看似平心静气地和王守仁道别,也送了笔墨纸砚作为礼物。不多时,王守仁便向众人拱手告辞了。风雪太大,他若不快些启程,恐怕就很难赶在今晚进入隆庆州的州城。所有人都目送着那辆犹如独行于天地之间的清油马车,心底的思绪自是各不相同,难以言明。
回城的时候,朱厚照特意唤上王家兄弟作伴,有心想与他们亲近些。只可惜王家兄弟知道他的身份,难免束手束脚的,彼此间说话都透着尴尬。朱厚照无法,只得借口带着朱厚熙去番邦铺子里瞧新鲜,先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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