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有些惶恐:“大少爷,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我肯定要好好帮你做事才行。”
方琮珠又细细叮嘱了阿大几句,这才与方琮亭一起离开了方家大宅。
朝门口走的时候,她问了一句方琮亭:“大哥,方才你好像还有些不愿意把银票给阿大,为什么?你信不过她么?”
方琮亭叹了一口气:“不是信不过,只是我想留点钱出来。”
“你手头紧?”方琮珠有些惊诧。
方琮亭算得上是五好青年,他不抽烟喝酒,也不赌钱打牌,对于衣裳鞋子,虽然不会穿很便宜的货色,可也并没有特别的追求。衣裳料子是自家产的,在蕙锦香做衣裳,孟敬儒总会给他优惠价,鞋子一年换不过两三双,对于富家子弟来说,这已经相当节俭了。
故此,方琮珠想不出来方琮亭为什么要留钱。
“青年剧社那边……”方琮亭说得有些艰难:“早几日你知道的,他们到我家去了,主要是现在钱转不动,租用的场地到期了,需要钱去租下来,我想到这里边先支出一点来租场地,到时候等着方氏织造那几个铺面的货卖出来再说。”
“大哥,现在家中手头紧,方氏织造的商铺卖了货之后,咱们可能得去杭州那边进一批货过来卖才行,这肯定得要本钱啊。”
方琮珠一直在考虑是关门歇业还是进货卖的问题,想了很久,总觉得进货来卖,挣一点是一点比较好。现在听说方琮亭要给青年剧社出资,她真有些不愿意——不是因为钱的问题,主要是怕他卷入到剧社的排练里边去,热情重新高涨,积极投身到这些事情里边。
因为家中发生变故,方琮亭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接触过青年剧社,方琮珠心里有些开心,若是方琮亭慢慢的淡了下来,或许他就不会再想着投身革命。
不管是魏衍还是刘爱云,方琮珠对他们都没有意见,若是放在寻常,她肯定不是会阻止方琮亭与他们交往。然而,因为她了解方琮亭的命运,知道他会因为闹革命,参加地下组织而被捕,故此她才盼着他不会与青年剧社的人来往密切。
现在,趁着家里需要人手帮忙的时候,要将他尽可能的拖住才行,就是连金钱都不要与青年剧社发生往来。
“琮珠,你还是打算开铺面?”
方琮亭有些茫然:“去哪里进货,谁去进货,要进什么样的货物,你可曾都考虑好了?”
“咱们方氏织造的招牌不能倒啊,大哥。”方琮珠跟他分析:“哪怕一匹布只能挣几十个铜元,咱们也得干下去,至少能支付得起掌柜伙计的工钱,看看能不能糊得住铺面的租金。”
这几家铺面不能退租,退租以后可能租不到这种门面,而且重修租门面又得装修,这又是一大笔钱。就算继续租下去,只是关门几个月也不行,这商铺关得久了就没有人气,再重新开业也不会显得兴旺发达。
“琮珠,你总是有理由。”
方琮亭有些泄气,他越来越发现自己不能与妹妹辩论,每次都说不过她,只能认输。
“大哥,你得想想咱们目前的现状啊,太艰难了。”方琮珠只能谆谆善诱:“这外国进口的机器还不知道要多少钱呢,咱们每一个铜元都要用在刀刃上啊。”
“好罢。”方琮亭将手插进裤兜朝前边走:“你说的有些道理。”
方琮珠心中暗暗高兴,看起来自己已经将大哥劝服了。
两个人回去之前特地去了一趟苏州警察局。
因着是周日,警察局里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值班的警察在,听他们来问方氏织造失火的案子,几个人都懒洋洋的瞥了他们一眼:“目前还没进展,已经在侦查了,可是没找到有用的线索,估计是几个值夜的工人烤火没有将炭火扑灭导致的火灾。”
“不可能啊,炭火没有扑灭导致的火灾,如何三个人都烧死了呢?而且从事发的时间来看应当是清晨,哪有这个时候还睡得这样沉的?我感觉这里边肯定有疑问!”方琮珠看了看那几个警察:“你们做了尸检没有?”
“尸检?他们的家人不同意!都烧成这个样子来,还要把他们的尸身划拉几刀,谁会同意啊?”有个警察说话凶巴巴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损,你知道这个道理吗?”
他轻蔑的瞅了瞅方琮珠:“不过估计你这女流之辈也没念过书。”
方琮珠有些生气:“这位警官先生,我且问你一句,你可曾剪过头发,可曾刮过胡子?既然这是父母所赐,那你就该一辈子不理发不修胡子,你又如何拿这句话来教训我?更何况我说的尸检,也不是一定要开刀,只要掰开死者的嘴看看,里边若是清洁没有灰尘,那便是被人杀了以后放的火,这难道不好判断?”
那警察被方琮珠这一反驳,愣愣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哥,咱们走。”
看着这情形,似乎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方琮珠转身朝外边走,方琮亭赶紧跟了上来:“琮珠,你干嘛这样生气?”
方才妹妹那般言辞犀利,只将那警察驳得哑口无言,方琮亭还是第一次见着她这般牙尖齿利。
“唉,这些酒囊饭袋,我只觉得咱们家这事真的会是一桩冤案了。”
方琮珠叹了一口气,什么神探之类的,可能只是存在于书里,现实生活中,她还没遇到过。
第54章 慧眼识珠得提拔
上海的夜色是最具魅力的, 灯红酒绿的夜上海,深深的吸引着那些沉醉其间之人,华灯初上, 一片暖暖的橙黄色, 有妙龄摩登女郎, 足下蹬着细细高跟,披着白狐披肩,下边的绸缎旗袍长及脚背,在男伴们的扶持下,踏上汽车。
车门关合之时, 她眼波流转, 娇媚无双, 只将男伴看得呆呆, 一只手扶着门槛,两条腿交叉立在那里,神色痴痴。
这是传说里的百乐门,上辈子方琮珠就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今日却终于见着了它的模样。
若不是七彩霓虹闪烁, 她也不会朝这边看。
“大哥,你来过百乐门没有?”
那彩灯渐渐的朝他们过来了, 老金开着车从正门经过, 百乐门的正门极大,是一扇高高的拱门,前边装修着罗马柱, 大理石台阶格外气派。
方琮亭看了那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
这种场合,他从来没来过,就是有什么商业间来往,最多是去咖啡馆,或者是宝兰庭吃饭。
在方琮亭心里,百乐门就是个不正经的地方。
舞女赌徒糜集之处,能是什么好地方?经常能在报纸上看到“百乐门情杀”事件。
他的目光从门口那群人的脸孔上掠过,轻轻“咦”了一声。
“大哥,你莫非见着熟人了?”方琮珠有些惊奇,方琮亭说没来过这地方,可显然门口有他相熟之人。
“也算不得熟人,以前是亲戚。”方琮亭叹了一口气:“思虞他爹,那个搂着一个穿红色旗袍的中年男人。”
林思虞的爹?
方琮珠来了兴趣,这位前公公,她还从未见过面呢。
朝台阶那边望过去,有个油腻的中年男人,西装敞开,肚子微微挺出来,他一只手搂着一个风尘女郎,一只手拿着烟斗在吞云吐雾。
没想到林思虞竟然有这样一个爹,方琮珠想到了林夫人,她这人也不怎么样,跟林思虞的爹可谓是半斤八两——这样的两个人,竟然生出了林思虞这种品行优良的人,真算得上是歪竹出好笋了。
经过人多的地方,老金的汽车开得有些慢,方琮珠见着林书明将那红衣女子搂紧了些,“吧唧”一口亲在脸上,那女子假装躲避,周围的人肆意的大笑起来。
“唉,故此思虞不愿意回去。”
方琮亭叹气:“自从我们在上海认识以后,他很少回家,不想见他爹他娘。”
方琮珠默然,这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汽车开回江湾已经是晚上九点,李妈赶着过来问:“大少爷大小姐有用过饭没?”
“还没有呢,李妈,你随便弄个扬州炒饭就行。”
方琮珠说完这句话,坐在沙发上不想在说话——从苏州到上海虽然路途不算太长,可路上的时间花得不少,实在是有些累。
李妈心疼的看着她:“大小姐,你好好歇息一会儿,我去弄炒饭。”
“琮珠,你太辛苦了。”
方琮亭看着方琮珠握着茶盏,一脸疲惫的坐在那里,也觉得有些难受——别人家里都是长子当家,而现在他却还得要琮珠帮忙,而且她事事亲力亲为,实在让他觉得对不住她。
“大哥,说什么呢,这不都是自家的事情吗?干嘛这样客套。”
“你自小便没掺和过家里的事情,娇生惯养着长大的,此时忽然让你忙了起来,真是过意不去。”方琮亭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发:“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太没能力了。”
“大哥,你快莫要这样说,你已经很努力了。”
方琮珠安慰了方琮亭一句。
这人的能力有高低,方琮亭在做生意上没什么天分,也就只能做到这个样子了。
至少他还没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每日只知道斗鸡走马喝酒养小姐,他还是在积极向上的努力奋斗,方琮珠觉得,这是最值得欣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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