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
裴邵顿了顿,把手里的书递了过去,她接过书,也不看他,指了指饭盒:“喝汤啊,一会儿凉了。”
自然随意至极。
她全神关注看书上的题目,裴邵愣了会儿,然后和她一样,坐到石头上,趴在床上,缓缓揭开饭盒。
鱼汤热气腾腾,味道很香,他低头喝了一口……忽然就在热气腾腾的鱼汤中微红了眼圈。
很熟悉的味道,仿若隔世。
那时候……他母亲还在。
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对他仿佛有无尽的耐心和信心,他被人嘲笑回到家关着门哭叫砸东西的时候,她总是很温柔的唤他“宝贝,宝贝妈妈在这里……”
等到他发泄够了,她就把他抱进怀里,温柔的告诉他,他很好。
他问她,为什么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的母亲温柔的告诉他,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但都是美的。
那时候,她会给他炖鱼汤,他一边红着眼圈抽泣,一边小口的喝汤……仿佛那温热的汤,能让他的内心变得不那么冰凉。
直到那些带着袖章的人闯进家里把她拖走,他缩在父亲怀里,求父亲去把她找回来……可再见到她的时候,她静静躺着,再也不能抱着他叫他宝贝。
然后,父亲有了新的妻子,那妻子带了一个男孩,比他大一岁,比他优秀……也不结巴。
再然后,下乡名单出来了,是那个名义上的哥哥,那天,父亲找他谈话,拜托他代替哥哥。
哥哥很优秀,不能被耽误,而他……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答应了,离开那个所谓的家,到了这里,也再没打算回去。
“裴邵……”
一个声音把他唤醒,裴邵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有些担忧又不解的眼睛。
“你怎么了?”苏暖看着神情忽然又变得冷冰冰的小结巴,然后就看到他像是猛地清醒过来,眼神柔和了些,朝她摇摇头意思自己没事。
而这时,裴邵也发现,自己把那一大饭盒连汤带肉吃喝的一干二净,顿时就觉得有些尴尬起来。
苏暖自然随意的将空空如也的饭盒推开,将书摊到两人中间,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拿着铅笔。
“这道题我的解法是这样的……”
她讲的调理很清晰,裴邵之前一直没抓住的那个点顿时变得明朗起来,听到她问:“我讲清楚了吗?”
裴邵抬头看她,点了点头,就看到她笑的两眼弯弯:“裴邵,你真聪明。”
裴邵有些窘迫,这口吻像是老师对学生说话。
鱼汤也喝了,题也讲了,感觉差不多了,苏暖拍拍屁股起身:“你早点睡啊,我回去了。”
说着去拿饭盒,刚准备拿,裴邵先伸手拿到手里,见她不解,他抿抿唇低声说:“我、洗。”
“不用。”她伸手抢过来笑嘻嘻:“你好好看书学习,以后一起考大学啊。”
说着朝他摆摆手,转身出去……然后就发现裴邵跟了出来,她不解看他,就见裴邵像是有些不自在,低声说:“送你。”
苏暖顿时莞尔。
总算是有点改变了,以前他可从来不会想到要送她。
瓜田在村西头,可是距离村子里面还有些距离,一个女孩子大晚上走这里的话的确有点心里不安,她当然不会。
但是看到以前从不会想到这里的小结巴主动提出来要送她,苏暖当然不会拒绝。
两人安静的走在路上,墨空如洗,繁星璀璨,苏暖抬头看着星空,一些曾经看过总以为自己不记得的诗句忽然涌出脑海。
“你抑制不住地抬头
仿佛要从这浩瀚的星空里
寻找自己的出处
在最晦暗的时刻
就这样被逐向无垠的旷野
像一个乞丐那样,用被唾弃的手掌
捡拾星光撒落的点点碎面包屑
……
投进心底的每一缕星光
都会如期长成一块磬石……”
裴邵很安静,她也只是忽然在这夜景下心生感慨,并没想得到回应,可猝不及防的,就听到他的声音。
“谁、写的?”
苏暖失笑:“不记得了,以前不经意看到的。”
村口很快就到了,她停下来朝裴邵笑眯眯挥手:“回去吧,早点休息。”
裴邵点点头,转身离开……夜色下,乡间小路上,少年背影高瘦孤僻,独自一人走在黑暗中。
西瓜熟了,苏国富组织村民分工合作,有人负责摘西瓜,有人负责把多余的卖出去,又恰好赶上麦子熟了,人手不够,那些知青都参与到摘西瓜的任务中来,顶着大太阳在地里一个个找熟了的西瓜。
白天,苏暖路过瓜田的时候就看到裴邵一个人在那里干活,因为负责的人不在,其余几个知青嫌热,都缩在瓜棚里面躲太阳,可一会儿就要来人拉瓜,裴邵只好自己一个在那里干活。
有个男知青在那里喊他过去休息:“别傻了,你看别人都没来,这么热的天就把这活分给我们,过来歇着吧谁爱干谁干,也让他们看看,咱们知青又不傻……”
裴邵没说话,自己一个人在瓜田里面穿梭。
苏暖知道,并不是没人干,只是恰好农忙,知青又不会割麦子,平时他们也没多少活,所以才把摘瓜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裴邵晒得脸通红,她担心他中暑,到了晚上,带着绿豆汤去瓜田……刚走近瓜棚就发现不对,然后就看到,裴邵躺在床板上,面色蜡黄,冷汗淋漓。
裴邵知道自己中暑了,天黑前还吐了几次,他也没在意,想着晚上天黑了凉快了歇歇就好,可没想到,躺下去后身上越来越重,再想爬起来,竟然都爬不起来了……
全身难受至极的躺着,他迷迷糊糊想到,不会有人发现他病了的,也许他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听到一声低呼。
“裴邵。”
睁眼,就看到刚刚想到的人出现在眼前,满脸焦急……
第442章 亲爱的朗读者 018
晕晕乎乎的,裴邵感觉到头上一凉,是她把什么凉凉的东西覆到他额头了,然后他就听到她在耳边急急说道:“你再坚持会儿,我去喊人送你去卫生所。”
额头的冰凉好像把他从炼狱中拉了出来,让他终于有办法呼吸,可很快,那冰凉的东西再次变得滚烫,他感觉自己好像又要陷进地狱……可紧接着他就发现,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
身上大山一样沉重的东西慢慢变得越来越轻,闷热也缓缓退散,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身上有了凉意,很舒服,让他恨不得永远这么睡下去,却又不敢这么放任自己睡去,他怕自己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疲惫却又要强撑着,不愿松懈,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裴邵。”
有人在喊他……是谁?
紧接着他就想起来那个声音属于谁,他听到她说:“你好好休息,我就在这儿守着你,别怕啊,好好睡……”
裴邵躺在村卫生所里唯一的一张床上,手上插着点滴,面色煞白。苏暖坐在床边,看到他眉头紧锁睫毛颤抖着分明睡不踏实,只好像哄小孩一样低声在旁边哄他。
接着她就发现,小结巴紧皱着的眉心似乎真的放松了些,她不由得又有些好笑。
“嘘……”门被推开,她回头,就看到苏海皱眉朝她招手。
轻手轻脚走出去,就看到苏国富和李秀云都是冷着一张脸看着她:。
“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去瓜棚干啥,让人知道了怎么说你!”李秀云知道自己女儿看上那个结巴知青了,可是却没想到,她竟然大晚上去人家瓜棚。
这小年轻的,那里又偏僻……这要给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呢!
苏暖有些无奈,只好撒娇:“妈……”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在这年代的农村,放谁家都没办法接受的,也不争辩,只是委屈巴巴:“我什么也没做,谁爱说说去呗,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欸我说你这死丫头。”李秀云就要忍不住,可想到这里是卫生所不是自个儿家里,又只好生生按捺下来:“走,现在就跟我回家。”
苏国富在旁边黑着脸不发一语,苏暖把求救的视线投向苏海。
宠妹狂魔苏海这次也主意正,不看她,分明也是很不赞成她的行为。
苏暖知道自己理亏,上前晃了晃李秀云的胳膊:“妈,他现在生病了,又没个人的……我再待会儿,等他醒来我就回家。”
“你……”李秀云立刻就要跳脚:“你就不管别人怎么说你!”
苏暖无奈,眼睛眨了眨,眼圈就红了:“妈,我不在乎别人说长道短,我就是喜欢他,他一个人又没人照顾,还病这么厉害,我把他扔这里不管,心里……会难受的。”
看到她竟然红了眼圈,不光李秀云,连苏海和苏国富都愣住了。
苏暖虽然娇惯,可一向是个要强主意正的,又被全家宠着,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委屈可怜的样子。
苏国富看不得自个儿闺女这样,偏过头把重担交给妻子,可李秀云看到自家闺女泫然欲泣的模样,一时也愣住了,竟是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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