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城城内被公主的一个器行搅得风起云涌。不是没人反对,可器行是在城外,管的是流民……很多人就搞不清楚,该不该反对,或者他们有没有理由反对?
匠人都是手艺人,在乐城人的眼中,属于并不需要他们关心在意的人。大王给他们免役,这个可以说是德政,是大王心善,但评级?发钱?发粮?这个又有点像官身。
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呢?
等到乐城的木匠也开始蠢蠢欲动,想到城外去安家落户时,还有人嘲笑他们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外面再说是什么二环,那他们住在城墙里面吗?说是乐城人,他们有房子吗?有地吗?还不是睡在野地里?
乐城百姓大多数都觉得这个二环还有户籍登记什么的,是上面的大人们在哄骗外面的流民,免得他们想挤进城里来闹事。
这是应该的嘛,那些流民不被赶走就不错了,现在能让他们住在城外,已经是大王对他们的爱护了。
但大王不该太照顾他们,多了就不对了。
然后铁匠也跑去了,也被器行留下了,然后做衣服的裁缝、打首饰的金银匠、织工、陶工……等等,后来竟然有人在街上说,只要有一门专精的手艺都可以去器行登记!
会这么说是因为有一个世家子弟很擅长调制香膏、胭脂,专给自己的妻妾妆饰颜色,令她们粉面生辉,他就心满意足。他听说这个器行后,出于逗乐的心态跑去了,问他这个制胭脂的手艺,器行要不要呢?
器行就请他拿出作品来。
此人就把他最得意的九件胭脂给拿出来了,有胭脂膏、胭脂粉、还有胭脂水等。问器行什么时候能给他回复。
器行说他需要稍等几日。
此人本来就是为了逗乐子,回去就忘了。结果数日后,大名鼎鼎的蟠郎上门了!笑意盈盈的对他说,他制的胭脂虽好,却只能评个二等。
此人刚开始只顾看蟠郎的脸了,听了他的话不忿起来:“为什么只是二等?难道还有人做的胭脂比我好吗?”
蟠儿笑着说:“公主说颜色稍显单调了些,不够好看。”
此人没想到自己的胭脂是被公主拿起用了,立刻收起傲气,想了想,请蟠儿稍等,他回去悄悄溜进房间,从妻子的妆台上偷了一盒胭脂,回来递给蟠儿说:“这是我只调出来过一次的颜色,只有这一盒,请公主再试。”
又过了一日,蟠儿回来将胭脂奉还,说:“公主说,你可以为一等了。但要再调出一次这个颜色,就封你为探花郎。”
此人把“探花郎”这个词在嘴里喃喃几遍后,整个人已经半痴了,“好好好! 此名必是我段玉的!”
段玉的事出来以后,外人再看这器行就不免多了一些别的念头:好像是一架登天之梯啊。
而且好像很容易就能爬上去的样子!在这之前,谁会想到做个胭脂都能得到公主的夸奖呢?
这也太儿戏了!
儿戏的好!
于是反对器行的人少了,议论该不该给匠人们评等发粮的人还是有,可关注的人也不那么积极了,比起这个,他们更关心自己能不能用一两个特别点的技艺,得到大王和公主的欢心呢?
给妻妾调的胭脂都行,没道理他们不行!
龚香早料到了这个结果。他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惊讶,当时他反对给工匠们发钱粮,公主说:“没关系,反对的人会顾不上反对这个的。”
他知道公主早就安排了另一个人,但段玉蹦出来后,公主安排的人就不必出来了,自然的效果更好。
当人人都发现这个器行其实也不是只为流民们谋利后,他们就会更想利用它,而不是去关心流民中有人得了几石粮食这种小事。
他来到摘星楼,发现公主仍在写字,一排字都是同一个字,不是这个少了一笔,就是那个少了一点。
看到他来,姜姬转过头,问他:“你看这一排,哪一个看起来更顺眼?”
龚香上前,一眼望去,指着中间的一个说:“这个好。”
姜姬就用沾了胭脂的笔在上面画了个圈。
在另一边的桌上已经有了一摞这样的字,都是画过圈的。它们是新的鲁字。
也是简化字。
看到那一百多个字,龚香心潮起伏。那天,公主跟他说要把纪字简化一下。
“文书工作上再用纪字已经有点不太方便了,很多人只是要学怎么写它就要花太多功夫,我想把纪字简化一下,只用于公文往来,以后就称鲁字。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龚香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只是呆愣的听公主说她不打算简化得太厉害,就是如果有很多条道道来表现河流,那就只画两道或三道就行,如果要表现星光、光芒,只画三点或四点就行……
“一点小改变,不会太大,这样也不容易招来太多的反对之声。”公主说。
他说:“公主,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其他的,他来解决。
他觉得,再拿那些小事来让公主烦恼已经不应该了,公主应该去做更重要的事。
于是,器行发生的事,他一手按下来了。那些叫嚣的最厉害的人,他都找了一些罪名,趁着过年前的好日子,把人送去修王陵了。
流民没有住的地方?搭草棚子。
从凤城消失的兵器跑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对乐城有危险?那就再多设关卡,严加盘查。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休想靠近乐城一步。
第339章 郑国大夫
很长时间以来,文字只是世家的工具, 一般平民百姓就算想学, 也没有门路。姜姬觉得这才是没有人想过改良纪字的原因。
因为没有这个需求啊。
世家的小孩子从开蒙起开始学纪字,十年八年下来, 他们有老师带着, 父母教着, 家中藏书万卷,怎么着也能把纪字给学会了。
纪字越难, 越能体现出他们的聪明之处。能通读纪字,用纪字写文章,还锲得一手好纪字, 这统统会替他们增光添彩。
这也是把世家与百姓隔开的一道天堑。
但对姜姬来说,她没有时间等百姓们都学会纪字,这些人都像姜旦似的, 或者还不如姜旦,至少姜旦不愁吃喝,不必为养家活口奔忙,就算这样他都不愿意学, 何况百姓?
世家到现在仍然不可能轻易的为她所用, 所以,她势必要从百姓中选取人手。
改良纪字,让它变得能轻易的被人学习、模仿、认识。
不过她也要考虑世家的反应。连给木匠发钱发粮都能让他们跳起来反对,改良纪字,一定也会触动他们敏感的神经。
幸好她不打算通过他们去实行, 她的目标是流民。
跟车虹他们在一起的有很多孩童,他们都穿着一样的黑色衣服,梳个小辫子,在他们干活的大棚子里跑来跑去,替他们拿水、拿饭,还有,在车虹他们想去解手时扶他们起来。
……因为他们一坐下来,通常一天都不能站起来。
车虹早就尝到了苦头,他发现这里的人每一天都在变多,他们坐得越来越挤,但不管他每天刻多少木简,这些纸好像都没有刻完的一天。
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消极怠工,因为包括车虹在内,他们都是从流民中征集来的人,他们都吃过苦头,知道这个机会得来不易,何况风吹不着,冻不着,不用干活,有吃有喝,还有小童儿侍候,只是需要你不定的锲字而已,难道还要抱怨吗?
车虹两只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上全都是伤痕,手心和手掌下缘也早就红肿脱皮,他身边的人看他时不时的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安慰他道:“等生了茧子就好了。”
是啊,等生了厚茧就不会疼了。
直到今年,这些小孩子们突然也拿着木简,坐在他们周围开始锲字了。
车虹锲了大半天,眼睛酸涩,直起腰往在他旁边锲字的小孩子看去,一看就笑了:“这里,少了一笔……你的字每一个都错了。”
不是这里少一笔,就是那里短一道。
小孩子红着脸,轻声说:“这是公主派来的人教我们的,说这叫儿童字。”说着,把木简给车虹看。
车虹接过来看,发现小孩子锲的内容跟他们不同,他锲的是户籍,小孩子锲的好像只是名牌一类的东西,一块木简上只有两到三个字,都锲得极大,笔笔分明。纵然不够美观,但确实能让人一眼看清。
“儿童字……”车虹喃喃。
这个说法确实一望即知是什么意思,但给小孩子开蒙是最不应该马虎的,怎么可以从一开始就教给他们错误的字呢?
不过车虹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木简还给小孩子,让他接着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车虹心想,何况,又是公主叫人教他们的……他才不管呢……
儿童字很快流传开来,因为它确实比纪字要简单,而且应用范围很广——因为几乎全是姓氏与常用的人名、地名,所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在流民中传遍了,哪怕是从没读过书的人,认几个儿童字,至少在流民区走来走去时不会迷路了。
二环区别称流民区,现在这里仍是一片混乱,但混乱中却也有着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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