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始是发现了一件事:杨云海手底下新提□□的人想投靠姜武。
都是在大将军手底下做事,在杨大将军手底下就要上战场,就要朝不保夕,在姜大将军手底下就有挖不完的盐土,赚不完的钱。
姜武一年来几回,他来不及过来也会让他手下的人来,这些人来了,杨云海就要找人招待他们,一来二去,这些人就知道姜大将军是个多好的人了。
心生仰慕之下,难免就有琵琶别抱之心。可他们想让姜武身边的人引见一二吧,不料那些人都推三阻四的,还一脸凶恶,一想也对,跟着姜大将军吃香喝辣的人越少,他们自己分的钱越多啊,人一多,分得钱不就少了?
卫始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其中几个人,但他还没有跳出去说可以帮他们引见姜武,而是想再试探一二,看一看他们的品性,到时能不能为保护公主出力。
马商很早就来了,一直等在西城,他这次为杨云海带来了两百多匹马,都是上好的良州马。
他姓马,自然是靠贩马出身的,但时间长了,很多人都忘了,他也不肯让人知道他能贩来好马,所以每回都是卡着一条线,买得不多不少。
这回辽城这个大将军似乎很着急,而姜大将军也暗示请他稍加援手,他就立刻把马送来了。
杨云海得知后竟然忍不住亲自跑去看马,一见这群马都是年轻蹄健的好马,爱不释手!
他问马商:“此马何来?”
这么多好种的良州马可不好找!因为良州马是赵**马,出身良州,赵王只要不是太蠢就不会卖得到处都是,而且良州出好马也跟当地的风水有关,就算良州马到了外地,几代以后也会慢慢失去优良的特性。
听说真正好的良州马都是山中的野马,跟随着马群,每年两次横跨赵国的山山水水,小马刚落地就要跟得上马群,如果掉队就会成为野兽的口中之食。
这样的马才是真正的良州马。
赵人养马都是野放在山林之间,极少圈养。好的养马人追逐马群,同马群同吃同行,会被马群视为同胞兄弟,这才能轻轻松松的引走群中的年轻马,而且优秀的驯马人甚至会令马群觉得这些年轻的马只是离开族群另立新群去了,不会记恨偷走马的驯马人。
马商一眼就看出杨云海打的什么主意,当然要摇头,说:“我也是机缘巧合才能得到这一批货,如果不是将军要得急,我还想多在手里放一阵子,也能卖得更高些。”
杨云海笑道,“你即为我送来这些救命的东西,我当然不会让你吃亏!”
但他仍然只肯付给马商三百车盐土,这连三分之一的价格也不够。
剩下的要先赊账。
马商也不在意,还问杨云海要不要别的,他刚从魏国来,贩来好粮草,大将军要吗?
杨云海自然全都笑纳了。
粮草也只收了一半的钱,还是用盐土充抵的。
马商却不再急着收钱了,回到家中就催着仆人赶紧收拾行李,这就出发。
仆人诡异不已:“我们才刚回来,又要去哪里?”
马商催道:“魏王太后又跟魏王赌气,她那兄弟得了豫城就说因为赏赐太少不够建新城的,开仓卖粮,晚一步去,就赚不到钱了!快快快!”催着仆人匆匆收拾好了,第二天就带着全部家当跑了。
杨云海让人伏在马商家的屋顶上偷听。
“那商人果然这么说?”他仍不放心。
趴屋顶的人点头说:“他连放在枕头里的金块都捡出来,打算去魏国贩粮。还跟仆人商量怎么骗别的商人先把钱给他,他去讲价,好从中吃差价。”他听了一晚上的生意经,听得晕头晕脑的,打定主意以后一个商人都不信!这群人太奸了!
杨云海这才放了心,他现在有了马,有了粮草,可以来一次奇袭了。
第209章 雅逸公子
一曲悠扬的思乡曲在旷野中奏响。
恰值深秋,远处碧蓝的天空有一抹淡云,两行大雁乘风而去。近处,金黄的枯草漫延到天边。
一个白衫雅士坐在一块石头上,膝上放着一张旧琴,他十指纤纤似玉在琴弦上拨动。
在他身后是三个家人。
一个老仆盘腿坐在车上,正摇头晃脑的听歌。
一个一看就太老实的年轻人正蹲在马前,手里拿着一把黄豆逗马,先给你一粒,再我一粒,然后还是我一粒,再给你一粒。
可这马识数,吃一会儿就知道自己被骗了,抬腿就踢!
“哎哟我的妈……”少年小声嘀咕了句,一歪身在地上打了个滚,跑远了,蹲到马踢不到地方继续吃黄豆,一粒又一粒。
马开始喷气。
老人也小声说:“你吃了黄豆一会儿就别坐车上了,放屁太臭!”
少年指着马说:“它也吃了,它也放屁,你还坐它屁股后面呢。”
这是个问题。
但老人只皱了一下眉就又放松了,拍拍马臀说:“它拉车。”
所以,干活的人总是拥有更多自由,包括吃黄豆放屁。
这两人在背后下里巴人,前面的男子和他身边的另一个侍从仍坚持阳春白雪下去。
一直阳春了一个时辰,直到日影西斜,光线不复美好,男子才长身而起,抱着琴上车。他身边的侍从收拾坐席与香炉,这两人都上了车,老人喊少年:“回来拉车!!”
少年跑回来,在马踢过来前赶紧把手中的黄豆都献出去才得已安稳坐在马大爷屁股后,他清了清喉咙,格外清越悠长的喝了一声:“走喽——”
马儿自由自在的走着,好像并没有一个目的地。
而少年在吆喝完那一声后就钻进了车里。
车里已有三个人,弹琴的男子和侍从,还有那个老人。
“黄老,披上吧。”男人拿出一件狗皮袄披在老人身上,这是他们在置办完这些“行头”之后,用仅剩的钱买的一件厚衣,平时大家都在车里,除了演戏的时候,谁下车谁穿,谁都不下车,谁年纪大谁穿。
“我们还要这么弹多久?”少年总觉得这个骗术不靠谱,专找没人的地方坐下弹琴,就指着骗来一个“知音人”好借他们车坐,给他们食物,给他们厚衣服?太扯。
“这天可越来越冷了。”他说,看向男人,顿时觉得眼睛都快瞎了。
男人是他见过的长得最好的人,他都觉得长成这样都不能叫人了,像神话里的神仙。他记得有个人作诗给男人,从天上的云和星到地上的花草,小溪里的水,石头,等等(还有很多他记不住),总之就是这些东西都不如这个男人美,而见到这个男人,这个人就把身边的一切都忘光了,春夏秋冬,父母兄弟,自家姓氏,住什么地方,吃没吃饭都忘了。
这话,他竟然也不觉得假。
他跟男人认识也有好多年了,以前他像个乞丐还没这么吓人,现在把身上的药水洗了,又花了两个月把头发养好,还不等他换衣服,少年已经看直了眼。
男人当时刚从浴桶里爬出来,还对他笑:“阿布?”
两管鼻血下来了。
老人刚好拿着换来的衣服进屋,看到后笑得震天响。一直到现在,他都用这个嘲笑他。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男人一开始说要拿他们几人攒下的钱搞这么一个大骗n局时,他竟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半年后的现在,他清醒了。
“天可越来越冷了。”他没说,人烟越来越少了,真有大肥羊跑到这种地方来吗?还能被他们撞见?
当然,要是真有,估计见了男人,他们的计划十成十会成功!
问题是,人呢?
“再走一走。”男人很温和,对少年说:“阿布,信我。”
少年被他那双秋水似的眼睛一望,连饥得直叫的肚子都忘了,更别提舌头,反正直到半天后,他才找到舌头。
外面天已经黑了,他伸头往外看,明亮的星河横过夜幕,将这广大的天割成两半,却让人觉得有这一道伤痕更胜过那无暇的黑。
其实现在日子挺好的。阿布不记得家乡父母,从记事起就跟在黄老身后走街串巷,小时候他一直以为黄老是乞丐头,还蹲街边要过钱呢。后来黄老在野外挖一些草当成药卖给人家,他又以为黄老是骗子,从此开始嘴里就没了实话,黄老还奇怪怎么一眼没看到他怎么就会说谎了呢?谁教的?从此认定人生来就会说谎。
比起他来说,男人和另一个人是把黄老当大夫的。他心道,你们都不知道,他是个老骗子。
他觉得还是他看透了一切。
男人和另一个人是黄老在路上捡的,他才相信他也是被黄老捡的,不是他拐的,不是他从父母手里买的。
从捡了这两个人以后,他们就赖上黄老了。阿布知道,黄老是怕他走了以后,他一个人没法活,才又给他找了两个“兄弟”。
他才不乐意呢。等黄老一走,他们三个肯定走不到一块。
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不过到那一天,他一定会舍不得吧?
——哥哥。
第二天,大清早,悠扬的乐曲声又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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