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一眼大亮的天色,露水很重,头上发丝变得湿润,衣裳黏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大虎道:“师傅,小舅舅茶楼就在不远处,上去坐坐吧。”
楚容想了想便想拒绝。
大虎急忙道:“师傅,你这一脸血走出去不太好,天已经亮了,很多读书人这个点进书院念书…”
楚容一抹脸,还真是一脸血,便点头道:“温大叔,能不能找个手脚伶俐的给我买身衣服?”
温大叔点头,郑重道:“姑娘放心。”想了想又道:“主子不放心姑娘,能否叫我随身跟着?”
楚容摇头:“除去子时楼,南城可是个好地方呢,不会有危险的。”
温大叔犹豫了下便同意了,他还有事要处理,想了想便道:“这位公子,烦请告知茶楼所在,一会儿我让人接我家姑娘去。”
似乎知道楚容要拒绝,温大叔再道:“二公子定然急的不行,姑娘换好衣裳小坐片刻便该回家。”
楚容只能点头,若是她不回去,二哥该真的会坐不住,进而追上来找她。
大虎家的茶楼是大虎小舅舅的茶楼。
两年前刚刚收入手中,据说是茶楼东家做不下去了,这才便宜了说书先生小舅舅。
跟着大虎走进茶楼,第一眼便是醒目的四方高台,一张简单的桌子,一方醒木,一把折扇,一盏茶杯。
大虎得意道:“这是小舅舅的舞台,台下观众很喜欢听他说书,每天都有很多人准时准点出现在茶楼,看看时辰,再有一个半时辰,就能听到小舅舅说书,一日二讲,晨起巳时以及日落前的未时。小舅舅说书可好听了,我最喜欢他了!”
楚容还记得当年这熊孩子从小舅舅口中学到很多有的没的。
下人来得很快,几乎楚容前脚刚走进茶楼,后脚就有人跑过来送衣裳,并且跟定海神针一样,赖在茶楼不走了。
楚容找了个房间换衣裳,翩翩浊世佳公子便出现了。
“啧啧,师傅,没想到你穿上男装还挺有一番气度的,不过小舅舅说,女儿家该做是相夫教子,温柔小意,而不是到外面抛头露面,小舅舅说,养家糊口、行走关系往来是男人的事,女儿家只要安静等候后院就行了,小舅舅说…”
“说你妹的说!”楚容瞪眼,抬手敲了他一下,道:“闭上你的嘴,师傅的话都不听了么?不是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这般以下犯上,是不是要我将你逐出师门?”
大虎怕怕的捂着嘴,大眼睛满是害怕:师傅,我乖,不要逐我出师门!
楚容满意,走到围栏前,居高临下将整个一楼收入眼底。
“哎呀,原来是昔日故人来访,真是失敬失敬!”
小舅舅提着袍摆急匆匆而来,衣领上的扣子显然匆匆系上,还有些微微凌乱,步伐太匆匆,袍摆起了些许褶皱。一双眼睛泛红微肿,唇瓣微干发白,这是昨夜没睡好的征兆。
小舅舅拱手一礼,丝毫没有因为楚容只是一个孩子而怠慢,英俊的脸上一派从容淡定。
楚容微微挑眉,这个人可是一眼就认出她的真面目,八年的时间,一眼认出,着实是叫人意外,毕竟,当年她才三岁,容貌还没有张开。
“小舅舅,你又熬夜了,不是说了么,这样对身体不好。”大虎大眼睛一瞪,满是不赞同。
小舅舅扬手就是一巴掌:“大人的事小孩子插什么嘴?”
大虎捂着脑门,满脸幽怨。
小舅舅却是无视了他,朝着楚容笑道:“古人来访,且叫小生尽尽地主之责,请,朝食以清淡为好,略备小菜二三,故人将就享用,莫要嫌弃才好。”
这茶楼…似乎动作很快呢。
楚容点点头,顺着小舅舅的指引,种类繁多、却以简单爽口为主的饭菜摆了整张桌子。
楚容眸光微闪,稳稳捡了个位置落座。
小舅舅是个说书人,那张嘴麻利灵巧,却也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仪态端雅的进食。
相比之下,大虎却是个话多的,抓着筷子口中塞满食物,还能清晰的和楚容对话。
“师傅,小舅舅说,女儿家多吃点青菜好…师傅,小舅舅说,女孩子也要多吃肉,这个肉,清清淡淡的没什么味道,却是保存了肉类之中的好东西,小舅舅说吃了长大高个儿…”
小舅舅说,小舅舅说,楚容额头隐隐冒出不耐烦之色,碍于人家长辈在场不好翻脸,只能转移注意力,道:“大虎这些年过得如何?可是请加练习?”
说到这里,大虎放下筷子,三两下吃掉口中的食物,认真道:“师傅,我有认真练习的,每日奔走南城各地,小舅舅茶楼的青菜还是我挑着东过来的,摘晨起最鲜嫩可口的那一茬,绿油油的,很多茶客最喜欢了。”
茶楼以茶为主,每日二讲,前来听书的人,十之八九是南城有名的富户,人老了退下来之后,茶楼便成为一个好去处,每日邀请好友两三,吃茶听讲,到了饭点吃点清淡口味的菜肴,很是一番享受。
在大虎的讲述中,楚容也知道了大虎的家中事。
大虎虽然和小舅舅感情很好,但到底比不得亲身父母。大虎家在南城之外,隶属南城的一个小村子,小时候跟着亲娘进城买东西,不慎被人拐走,虽然后来找到了,但是他的母亲却因此惊吓过度,没多久就去世了,为此,他爹可是恨透了他,觉得他是个不详的孩子。
再后来娶了第二房妻子,生了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大虎便成为了家人忽视的对象。
若非小舅舅在,大虎不能活得这般轻松自在。
“我啊,每天早早爬起来,带着阿汪奔跑,跑出汗水之后挑着青菜进城给小舅舅,这么多年,我也攒了一笔小钱,还有,师傅你不知道,村子里有任何需要跑腿送信的事都交给我,也得了不少赏钱呢!”大虎洋洋得意,心大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家小舅舅习惯性的笑容已经不再。
楚容问道:“为何不投靠你舅舅,在茶楼当伙计,不是更自在?”
有后娘就有后爹这话并非绝对,但十之八九,大虎在家中那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自然感受不到半点温暖,既然如此,不如离开。
大虎摇头,认真道:“小舅舅说,生恩养恩大如天,我爹不喜欢没关系,但我爹给了我一条命,也养育我这么多年,我不能没良心的走掉。”
楚容看一眼低下头的小舅舅,突然觉得好笑,想必这位小舅舅也是憋屈的吧,被自己的话给堵了,能不憋屈么?
察觉到楚容的调侃,小舅舅有些尴尬道:“如你所想,早些年我也曾开口叫他留在我身边,这孩子说的便是这话。当日这么一说,其实是希望他孝敬姐姐,我姐姐很苦…”
大虎的娘、小舅舅的姐姐是个叫人尊敬的人,自小父母双亡,靠着每日浆洗衣物换取不多的银钱拉扯了懵懂无知的幼弟长大,后来知道弟弟念书的天分,将家中青菜养得肥肥的卖出去,凑了一年的学费,吃糠咽菜和村子里有心人的施舍,就这样面勉勉强强过了几年。
没多久姐姐到了成婚的年纪,弟弟也六岁了,考虑到弟弟的学业和未来,挑了一户聘礼较多的将自己嫁了。
从小勤快,还拉扯了弟弟长大,虽然家贫,到底还是很多人看上的好媳妇,前提是没有拖油瓶弟弟,大虎的爹私下找了她,直说多给聘礼,也允许看顾,只要不带回家。
就这样,姐姐嫁了,弟弟一个留在家里。
虽然经常回家看望,但到底不一样了,思前想后,小舅舅放弃了念书,转而找了份说书的工作。
“那时候年纪太小,根本没人听说,还是我拿银子请茶楼掌柜给我一张桌子…”说到以前,小舅舅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大虎的脑袋,道:“好在熬过来了,一切都好了。”
大虎已经眼泪汪汪,一脸孺慕的看着他。
楚容戏谑道:“嗯,熬过来了,还养了个气死人的‘外甥’!”
小舅舅立刻嫌弃的推开手中的大脑袋,有些无奈:“也不知道,姐姐那个伶俐的人,怎么生出这么一个死心眼,他爹待他狗都不如,这死孩子却是撞了墙也不转头!”
似乎生气狠了,抬手给了大虎一巴掌。
大虎嘿嘿的笑:“小舅舅说了,百善孝为先!”
楚容成功看到小舅舅难看的脸色,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
“汪汪汪!”
一阵凶狠的狗吠之声,楚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下意识站起来往旁边一躲,就看到一坨土黄色的东西扑在大虎身上,连人带椅一起扑倒在地。
“哎呦,阿汪,不就是一顿没吃么?用得着这么报复我么?松开,松开,断气了!”
小舅舅习以为常,淡淡的吃着好看的花卷:“死狗,每次来都坏我一条椅子。”
楚容低头一看,可不就是坏了一条椅子么?那么结实的椅子腿,直接撞断了。
阿汪低声呜鸣,大脑袋埋在大虎颈窝里,似乎在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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