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莫名带了些试探的意味。
克莱斯瞅了他一眼，只是笑。他慵慵懒懒的，也没个正经样，眉毛稍稍挑起来，便是十足的玩味了。
这笑容，有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
“那你呢？”克莱斯问道，“你现在这样不是为了活下去？我相信我和她都能活着出来，所以我们不担心，也不惧怕。”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某根弦。
青木靠着墙，似是被人抽了些力气，低下头，呢喃了声：“相信啊……”
克莱斯眉毛一抬。
“这样的世界，活着还有意义吗？”青木仰起头看天空，神色悲哀，“太电子化了。你的人生被机器一板一眼地规划好，任何变数甚至都可以预知到。人们不需要去担心，只要按照设计好的蓝图去走就可以了。知识可以被写入芯片，再没有天赋的人都能轻易学到一切……”
“这样活着，有意义吗？没有挑战，没有冒险，没有可以享受的过程……如果这个世界不是这样就好了。”
这个想法，在这个时代还挺独立特行的。
克莱斯转头，看向他。
青木有着很明显的东方人长相，黑发黑眸，眸里是化不开的深色。那真是一种，没有长时间的沉淀而难以凝聚的沧桑感。
“你好像有很多故事。”克莱斯平静地说。
第1020章 无限副本（24）
对上克莱斯的视线，青木淡然地笑了，“我以前看过很多纪录片，关于人类的发展历史。那些纪录片大多在那个时代风靡，现在却无人问津。
“我看到了，那个时代。爱玩手机的人类仅仅被称为低头族，而非像现在这样……
“再久远一些，只有书信，只有车马，华国人说，欲寄彩笺兼尺素，又说车如流水马如龙，这种生活真美啊。”
他的目光里有回忆有憧憬，但他的视野仅向着过去而行。
克莱斯不语，微微地挑了一下唇：
“她来了。”
“嗯——？”
青藤恰恰绕过他而去。
姑娘站在几人中，是最显眼的那一个。她柔软的黑发随风扬起，点点青藤勾勒着窈窕身形，似是静默的林间画。
这样的人，本该就是与血腥这个词毫无干系的。因为就算这样，就算她双手沾满鲜血，只会让人以为，是鲜血玷污了她。
“K，”黎未晞的眸子里一片淡漠，“还不走，等着我来杀你？”
克莱斯笑了。
他很喜欢穿衬衫，然后不扣好扣子，也不打领带，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似的。罩了件牛仔外套，衬得身形修长有致。
“甜心，伤好得这么快？”他舔了下唇，“有力气来杀我了呢。”
青木：“……”
他后退几步，决定离这对戏精神经病远一点。
他不该问他们两个的事的，这俩人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黎未晞还真动手了。身后的人要过来帮忙，被她一扬手打了回去，并且以生命之树为屏障挡在了外面。
克莱斯迎面而上。
两个人看似打得难舍难分，其实就跟玩儿似的，实力总是均等，分不出上下，所以怎么都伤不到对方。
女人急得要死，在黎未晞踩在地面的时候，暗暗在后面使了一招——
然而原本迎上克莱斯的黎未晞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蓦地回头。
女人只看见她精致的容颜，还有唇边甜美的笑。
——恶魔的笑。
那些原本追向克莱斯的青藤突然调转方向，直直逼人女人的胸口！
至于女人的那招，则被克莱斯拦了下来——
女人防不胜防，拼命使出自己的底牌。可她又怎打得过现在的黎未晞，在身受重伤HPPP全掉的情况下，青藤攀附上她的心脏，把毒素灌输进她的身体里，在她求助队友之前，了结了她的性命。
“还想杀我，”黎未晞“啧”了一声，“本性不改啊。”
这下一命还一命，她替原主杀了仇人，原主应该会很高兴吧。
屏障解除，留给众人的，就是黎未晞、克莱斯，还有女人的尸体。
死亡没多久，她的尸体就消失不见了，留下了几张卡。
黎未晞扫了一眼，把卡直接丢给了他们队友。
队友还以为是克莱斯杀的，怒气冲冲，然后就听见黎未晞轻描淡写地说：“她想杀我，被我反杀了。”
队友们原以为自己会生气、会想着为女人报仇的——可他们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知道黎未晞有这个实力，女人还去招惹她。
第1021章 无限副本（25）
女人这样也只是自己作的。
命该如此，他们能怪黎未晞，能恨黎未晞吗？谁让女人管不住自己的心，非要去杀一个强她那么多的人呢。
况且来时的一路上，黎未晞说了很多话，早让他们的心中有所动摇了。
这个社会，他们人类，一切的一切，所有关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
“我不想再在这个无谓的副本里继续下去了，”黎未晞收起了所有的技能，站在克莱斯与队友们的副本中间，“如果能见到狄拉克就好了，真想对他说一句，你想改变世界，可这样也叫改变？”
残害同胞算什么，没有一个人类意识到不对之处在哪里，该从哪里改变。仅仅只是靠着几个以武力胜出的人？
平心而论，能从这活下去的全都不是正常人，内心要有多血腥反动，才能杀掉一切对手。这样的人要是得到巨额奖金，面对这个空荡荡的世界了，只会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而不是科技革命。
“他就在这里。”克莱斯笑着说道，他懒懒地转过头，看向一个地方。
黎未晞回头。
克莱斯看的——是青木。
“别不承认啊，”他的笑容依旧闲散，那双眸子却像是梦洞察一切似的，“你的眼睛早就暴露一切了。”
小队的成员们头脑乱成一团麻——这显然不是体内的芯片能帮助他们处理的情绪。
青木愣了好一会儿，才笑了出来。这种笑容带着些自嘲的意味，有点像是在讽刺自己，“果然不该跟聪明人多说话的。”
克莱斯坦然地接受了他对自己的称呼，“知道就好。看见没有，这个游戏你还想继续下去吗？”
已经到了二十关，人大约淘汰了一半，接下来还有更多，还有最终的决战。
他早发现黎未晞在关注青木，黎未晞离开以后，趁着这个时间段，他去试探了青木好几次。果然如他所想，青木就是狄拉克。
狄拉克是这款游戏的创造者，这是在游戏里，他都能掌控玩家的生死，变换一个身份又有什么难的呢。
黎未晞环着手臂，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的游戏可真是激起了人类心中最原始的恶。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唤醒人类的团结互助意识吗？不，那只是对于绝少数人。我们本性还是自私的。看见刚才被我杀的人了吗？
“就算绝少数人能胜利，但那又如何呢？你的游戏教会了他们怎么杀人，怎么生存——那可不是两千年前，而是七千年前的事情了吧，最野蛮最原始的与人打交道的方式。”
毫不留情的抨击。
“你要想拯救这个世界，不妨好好想想从哪一方面进行整改，而不是像这样，自以为是救世主，有给人类洗牌的权力——别太狂妄了，你也只不过是比普通人的成就稍微大了一点。”
若说先前对于她的质疑，青木——狄拉克可能会把她直接逐出游戏。可是经历了这些，听到了这些话——
对上那双灿烂的眼睛，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1022章 无限副本（完）
“还要继续下去吗？”她问，“我可以奉陪到底哦。”
这个游戏，给了犯罪的人再犯罪的机会；给了无辜的人变黑暗的机会；更让大多人，如原主，这样本该与死亡毫无瓜葛的人白白离去。
毫无疑义的游戏。
狄拉克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
或许……
或许，她说的是对的。
自己一开始就错了。
活了一百多年，他被誉为“全息游戏之父”，游戏是另一个世界——是一个完全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平行时空。
他主宰了这个时空这么多年，可他却忘了，人类，从来都不会被机器控制。
人类就是人类，就是独一无二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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