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治军严明，就算军中有女子，也绝不会有侵害行径，”冯璋道：“世情艰难，这些女子，想回家是难了，她们自己想必也知道回去后，要么寻死，要么苟且偷生的活着，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一辈子连累家人被轻视，还不如不回去……”
陆方默然，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现在百姓们是顾不上觉得耻辱，觉得难过，但是，等日子安稳了，他们就真的高兴这些女子回去吗？！
冯璋考虑到了她们日后生活的艰难，所以哪怕不惜军中名声，也愿意照顾她们。
见陆方沉默，冯璋道：“百姓愚昧，这些事，并非是她们的错，是这个世道错了，你若有志，愿与晋阳一同改变这个世道吗？！”
“怎么改变？！”陆方一想到这个都默然了。
“改变，不是杀尽耻辱，而是包容，况且，她们并非耻辱，一代人的三观形成，很难改变了，至少，下一代，下下一代，通过教育，通过我们的努力，总能获得些许改变。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与人，这些受害者也能在事变之后获得平静，而非责难……”冯璋道：“现在叫她们回去，是叫她们去送死，有些活下来了，也不过是生不如死，在家中只怕活的连明女支也不如……”
陆方侧耳听着这些女子的哭声，眼露叹息。
“很多事不是一蹴而就，每个志者都做出一点努力，加起来就是真正的改变，力量虽小，众生之力却并不小，”冯璋道：“你很惊讶？！”
“我原本以为城主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陆方并不避讳，他觉得冯璋不会生气，冯璋果然没有生气，“传闻晋阳每得一座城，城中有罪者，都要流尽血而死，杀人如麻。”
“原来我的名声传的这么远，”冯璋顿了顿，道：“可她们不是沙子。”
是啊，她们不是沙子。
若是强大的人，连这样的人也包容不了，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发生的时候，岂不是，更加的堕落。
“晋阳一直设有女支院，只是管理十分严格，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保留这些东西吗？！”冯璋道：“原本以我的本性，这些都是不应存在的，可是，一个社会不是理想，不只是我们想象中的应该的样子，它有善与恶，它有阳光与黑暗面交织，邪与恶，正与义，彼此交替，才是社会。若是一味的只知消灭，是管理不了天下的……”
第876章 保护
陆方转过头，吃惊的看着他，似乎觉得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成熟的觉悟。
“管理天下，是包容。那些被杀的人，只是犯我的底线了，我也不能纵容他们，纵了他们，就是动摇了统治的根本，”冯璋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与他，道：“你看看就知道了，看你可能看出统治的根本是什么……”
陆方接了过来，初始时翻开，才发现是拿下雍城的战略与策略计划。他越看越是心惊，因为后面还有很多后续的方案，甚至还有加密的方案，虽没用得上，但说明晋阳是有备而来。
也对，若不是有备，怎么可能随性而至呢？！
陆方扫了一眼冯璋书桌上的还有好多厚厚的册子，便心知怕是别的城池的谋略。
他收回视线，再继续翻，才发现是雍城内部的结构总图，还有细到街巷的图纸。
他越看越是惊心。
然而后续却是重建雍城的计划书，他粗略的翻了一下，约占总册子的九成，而前面的谋略已经让他惊心了，加起来的几条计划才占到一成。也就是说，重建雍城才是计划的重中之重。
冯璋想做的是建设一个雍城，而不是毁灭雍城。夺下雍城是手段，却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这个册子的后段。
“前面的可以烧掉了……”冯璋道：“你心中有数就好，剩下的，需要你来主持，我希望能聘请你担任雍城的建设工作，组织百姓，重建一个雍城，更好的雍城。”
“我？！”陆方有点不安，道：“虽已有了计划书，可我怕是做不好，上面很多东西我还没看懂，有些仿佛是天书。”
“晋阳会派技术队和人手来，衙门也由晋阳组建，但衙门需要一个真正为百姓做事的人主持。”冯璋道。
陆方捧着册子，觉得这个有点烫手了。
冯璋接过去，将前面的夺城部分全摘下来丢进了炭火里，将剩下的丢回给他。
陆方道：“城主信我？！”
“你的来历，你的一切资料我都有，”冯璋道。
“既是如此，也知我为郡守幕臣，还肯用我？！”陆方道。
“我用人只问才能与为心之心，其余的并不多计较，当然，要按照计划书来建设雍城，”冯璋道。
陆方半天都哑然无语，他没理由不答应，只是到现在都有一些不真实感，他半晌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怔了一下，道：“……那些女子，会有新的未来吗？！”
“他们会进工厂，有些想嫁人的，会隐姓埋名重新嫁人，看她们自己的选择了，”冯璋道：“晋阳警务部门有一个证人保护计划，她们会被列入其中，”
“保护计划？！”陆方头次听闻还有这样的东西，一时之间不知道感慨的说什么。
冯璋十分有耐性，道：“刚刚从律法中启动的，是机密的部门的特殊计划，保护的人包括受害人，案件中的证人，以及晋阳的间者，特殊的工作者等。”
一个新的律法，一个新的闻所未闻的机构，一个新的完全可能不一样的未来的王朝。而他若是其中之一，至少能见证这个王朝的诞生至伟大……
是的，伟大……
陆方握紧了册子，道：“既得城主器重，幸不辱命，一定竭尽所能，将雍城建设好！”
“雍城事务拜托你了，务必将百姓的福祉放在首位，”冯璋道。
陆方鼻子一酸，觉得冯璋用人，真的半点疑心都没有，既觉得这样很危险，又觉得这样很感动，又想着绝不能辜负这份信重。
冯璋道：“随我出去走走吧。”
陆方将册子护在怀里，跟在他身后定定的出来了，军中将士正在搭建一个大帐篷，旁边的一众女子和孩子一开始不敢上前，后来慢慢的跟了过来帮忙递东西，十分有默契，双方却并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那些女子的脸上有着苦难的痕迹，都是最最美好的年华里，陆方看了有点难受，“这本不是她们的错。”
“遥儿说，这是历史遗留下来的社会的病，有些人不愿意治病，愿意守护着病，靠压迫来维护统治的根本，”冯璋道：“也有人愿意去治这种病。”
“能治得好吗？！世人的眼光难以改变，她们所经历的也许不是最痛苦的，在漫长岁月里旁人的眼光与口水才是最极致的折磨，”陆方道。
“这要看有没有人去推进了，有我，也有你，以后会有更多的人，一代又一代的新生的人，病再重，总能治得好的，”冯璋道。
“谈何容易！”陆方道：“世人愚昧，明知不是受害者的错，可是，还是会去折磨她们……”
冯璋道：“重要的是有没有人愿意去推进和改变。聚集微薄人力，足以覆天地。”
“就算改变了，敢问城主如何维持？并且一代代的传承着下去呢？！”陆方怔了一下，道。
“你手上的册子便是维护下去的根本力量，”冯璋道：“让女子更有话语权，更获得尊重，才是根本，并且给她们一条上升的阶梯，女子可以为官，为商，走仕途。一代女子去维护下一代，慢慢的改变……总有一些愿意改变的，会选择这条路，以后走的人多了，这条路自然就成了大路。”
很浅显的道理，陆方握紧了册子，感觉肩上的担子又更重了些。
都说女子是水做的骨肉，然而在这混浊的世间，又有几个男人真正的尊重这些女子呢？！
那些真正心疼的，却不得其道而去做些什么，改变什么。
只有眼前这个九岁的小儿，虽然说的话有些天真，却是真真切切的在做了，并且，写了这么大的一撂计划书，他是认真的。
他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踏实下来。
尊重每一个人，推进人权上的平等，虽然可能永远无法达到绝对的平等，但至少，生的权力都是平等的。
这世间哪里会有绝对的平等呢，有人生来如此逆天，就如冯璋，也有人生来心智有缺。大道之爱，在于爱世人，爱每一个人，仁者之爱，在博爱江山万物。
第877章 联军
有女子和孩子的家人寻来了，见到了，不过是在军营中抱头痛哭一场，然而，到最后她们愿意回家的甚少。有些人家是想要孩子回去的，因为这种时候刚刚经历和遭遇，他们多数是心疼居多的，然而，亲情再珍贵，也经不过时世的久耗，女子们和她的家人们其实都明白世情的苛刻，到最后，每个人都如刀割一样的分别，却做了最最理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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