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啊,我就是对你充满敌意。”江承紫很坦然地承认。
长孙无忌很是尴尬,看了看李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而且还很温柔地对江承紫说:“你跟国舅聊聊,我吩咐人放些冰块过来,这立夏一过,我也觉得热啊。”
“好。”江承紫对他甜甜一笑。李恪也对她温柔一笑,尔后一转身,宽袍长袖,施施然转过楼梯,像一只巨大的蝴蝶,翩然而下。
江承紫直到瞧不见他的身影,这才转过来瞧着长孙无忌。她与长孙无忌都坐的客座,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隔着三四米。
“九姑娘与蜀王感情甚笃。”长孙无忌开口。
他瞧着对面的女娃,眉目灵动清明,对他是不加掩饰的防备。她这灵动既不像妹妹当年,也不像是淑妃。妹妹当年是温婉贤淑,淑妃则是冷冷冰冰,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这女娃更像是她的姑婆王安平,灵动飞扬。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国舅读那么多书,应该听过吧。”江承紫问。
长孙无忌下意识要点头说听过,但随后觉得这话怪怪的,再仔细一想,人家俗话说的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女娃怕是有意改之,他不觉间便笑了,说:“九姑娘这话说得在下佩服。”
“国舅,我想今日你来此地,并不是讨论我与蜀王感情如何吧?”江承紫打算了长孙无忌的话,径直将话题引回来。
她不介意跟长孙无忌斗嘴,但绝对不是在蜀王府。皇子私见大臣本就会让有心人做文章,何况李恪身份敏感,又是庶出皇子。
“确实不是。我原本想着拜会完蜀王,去杨氏六房瞧一瞧九姑娘的。”长孙无忌说。
江承紫轻笑,说:“国舅不会不知我不在杨府吧?”
“知道。”长孙无忌坦诚。
这样坦诚,江承紫一时倒没法接话,只心里暗叹:好一个老狐狸。
“知道,国舅还去?”江承紫又问。
“因此,我先来了蜀王府,跟蜀王谈,尔后征求蜀王的意思,看能不能去独孤氏府邸拜会九姑娘。”长孙无忌神情语气很是坦然。昨夜,他在书房里与徐伯一番谈话,豁然开朗。今早下了早朝,他问了李淳风一卦。
李淳风为他算了一卦,说:“前路凶险,若要化解,须得逆行。”
他思索再三,决定昨夜就在心底的想法可行。而且,他想起了老三离家前,也曾找过他。那时老三第一次严肃认真地跟他这个父亲谈话,不过那会儿他忧心长孙家的前途,跟老三一言不合,父子俩就不欢而散了。而今,他忽然想起那一日,老三对他说:“父亲,你战功赫赫,你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因此,朝臣服你,陛下敬你,相信你,天下万民颂扬你。这才是正道。昔年,陈郡谢氏之所以能名动天下,成为士族之首,靠的不是蝇营狗苟的谋算,而是实打实的才学,实打实的为民做事。比如,淝水之战。”
“你在指责你父亲吗?”长孙无忌当时很是恼怒。
老三扫了他一眼,叹息一声,说:“执迷不悟,我不与你同行,我走我的路。”
他喝了一声“滚”,老三灰溜溜地离开了。几日后,老三留书出走,说是京城之地不能锻炼自我,他要去边疆戍边,为国效力。自家夫人哭得死去活来,说老三从小养尊处优,边疆那地方他怎么受得了。他默默不语,之后,就是京城发生了大变故,长孙氏因那几房不长眼睛的差点被萧氏垂死挣扎给谋划了。也是昨日家族会,他瞧着各房、瞧着门口越发一意孤行的长子,忽然想到若是长孙氏这一次败亡了,怕只会剩下老三一人了。
后来,因为徐伯的一番话,更坚定了他另辟蹊径的决心。而决心来与蜀王和杨敏芝谈话,则又是因了老三的一封信。
如今,杨敏芝如此咄咄逼人,长孙无忌看来这女娃却是比自己那长子更坦然。因此,他也坦然地说出了他的打算。
江承紫对于长孙无忌一向提放,此番人家直接上门,将自己的行程说了一番,她万分狐疑,便警觉地说:“国舅有话直说。”
“你从前见我,叫我舅舅。”长孙无忌也不着急,只觉得换个角度,这女娃挺可爱的。
江承紫也没给他好脸色,鄙夷地回答:“从前,我以为我和李恪可以作你的外甥啊。”
长孙无忌一顿,想起那女娃在朝堂和御书房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是“舅舅如何”,而今人家直接了得地指出“你做了许多事,根本没当我们是外甥,不当我们是亲人”。他顿时汗颜,忽然觉得来拜访这两位要说的话说不出口。
“现在,也可以的。”他停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说出这句话。
“可以当你是舅舅吗?”江承紫问。
面对长孙无忌的态度,她心里更是狐疑:这长孙一族老谋深算,萧氏、张嘉、李恪联手布局,竟然没伤分毫,这长孙无忌还能保住长孙冲,让人觉得相当可怖了,她昨晚分析一番,一颗心都提起来了,这才匆匆来了蜀王府,想跟李恪商议一番。却不计这长孙无忌竟然在这里,而且好像是在示好?这老狐狸到底在谋划什么?
第七百零三章 直截了当
(今日第二更)
长孙无忌看她一脸天真地问话,那神情像极了当年救他的王安平,他一颗心不觉柔软,便笑着点头,语气温和地说:“当然可以。”
“我怕上当受骗。”江承紫却不买账,很嫌弃地说。
长孙无忌听闻,很是尴尬,随后便是笑了一下,说:“九姑娘,你还真是特别,特别直接,瞒也不瞒。”
“虚与委蛇没啥意思,做人贵在实诚。”江承紫很认真地说,“而且,我父亲说过,做人要亲贤远小,贤者必当不是虚与委蛇之辈。”
这十来岁的小姑娘,说话如此透彻犀利。长孙无忌暗自羡慕想着长孙一族自从妹妹之后,就没这样的女娃后辈了,实在是可惜。于是,他打从心里赞叹道:“九姑娘小小年纪,倒是通透。”
“对啊,我很通透的。因此,请国舅还是直接了当,不要绕弯子的好。我年纪小,阅历少,又不耐烦绕弯子,性格更是不太招惹喜欢,爱乱发脾气,指不定绕来绕去,我自己烦了,言语间可能冲撞国舅,让你不舒坦,那我罪过就大了。”江承紫直接了当,她还真心是烦了这样绕来绕去的拐弯抹角,对方是长孙无忌又如何?本身就是明面上的敌对,没必要给好脸色。她可是还记得初入长安时,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的事。
长孙无忌一听,更加乐了,径直笑道:“你这小女娃说话很有意思,性格也直爽,我很是喜欢。”
“可我不喜欢国舅呢。”江承紫嘟了嘟嘴,心里暗爽:反正年纪小,随便说说嘛,你要计较就是你的不对了。
“真特别不喜欢我?”长孙无忌也愣了一下,很是落寞地说,“虽性子直爽,但你这样说,我还是很难过。”
“我佩服国舅的谋略胆识,佩服国舅为国为民,佩服国舅当年为了天下太平敢叫旧貌换新颜的勇气。可佩服是一回事,喜欢是另一回事。我明人不说暗话,国舅与我换个位置,能喜欢吗?我们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敌对。”江承紫反问。
“敌对!”长孙无忌一怔,又觉得:可不就这样吗?人家小女娃说得没错啊。自己跟陛下说过这丫头可能的妖孽,蜀王恐有二心;那边厢有人栽赃李恪,他就落井下石。好吧,从这角度来定义,自己果真是人家的敌对呢。
“难道不像吗?”江承紫说开了,也索性开门见山。
“像。”长孙无忌点头。
“哈哈,国舅啊,其实这样的你,我忽然觉得似乎还不错。”江承紫忽然哈哈笑起来。因为他方才的动作真的像极了自己的爷爷。
长孙无忌很少跟小辈相处,多数跟小辈相处都不是聊天,而在训诫,此番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江承紫看出他有些尴尬,便说:“因此,我希望国舅有什么事,开门见山,不必绕弯。我年纪小,可能听不懂,理解成别的意思。而且,蜀王是庶出,国舅这样来这里走动,对蜀王不好。你还是赶紧说完,回去吧。”
“九姑娘,你这样也太没礼貌了,还逐客了。”长孙无忌说。
江承紫笑眯眯地说:“话糙理不糙。因此,国舅来这里到底什么目的呢?”
长孙无忌也不说旁的,径直回答:“我这次来见你和蜀王,一则是问一问我家三小子去戍边的事;二则是有些疑惑想请二位解答。”
“你家三小子戍边跟我们没关系,他自己的选择而已。”江承紫立马回答。
长孙无忌一愣,说:“重光可不是这样说的。”
“难不成他去戍边,你还要赖我们不成?今日国舅是来兴师问罪的?”江承紫反问,心想:你儿子去戍边,死活都跟我们没关系,你今日要把你儿子去戍边说成我们撺掇的,然后有个三长两短,还要来怪我们,找我们担责。必须撇清楚。
长孙无忌摇摇头,说:“不是兴师问罪。是这一个多月,长安大变故,长孙氏亦被波及。我长孙氏又折了两房,我那长子也涉及其中。”
长孙无忌说到此处,不由得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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